芙蕾很是为难。平心而论她并不想处死格登,那天她对波旁丞相说的话也是出于真心。但现在案件已经移交法务司,赦免主犯而严惩从犯似乎也说不过去。何况,那天波旁丞相说,陛下,不可心软。
可是芙蕾总忍不住想,如果不是波旁丞相想考察她的能力,格登大人不会被放任至此。如果波旁丞相在事情发生之前插手,格登大人也就罪不至死。如果自己没有重来这一回,也许格登大人只会迫于波旁丞相的压力,辞官回乡而已。
虽然老师说可以随心所欲,但芙蕾还是不敢太逾矩。
于是芙蕾还是写了特赦令,派宝慧去送给格登大人。只是宝慧出门不久,就有侍女来报,说格登公子要面见陛下。
芙蕾知道亚莱的来意,爽快地接待了他。
“请陛下饶恕父亲。”一见面,亚莱行了礼,便直奔主题。
芙蕾仔细打量了亚莱,发现他神色有些憔悴,大概最近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好。
也许波旁丞相和罗德总长跟格登大人的关系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好,但亚莱和他父亲的关系,也没有大家说得那么差吧。又或者,所谓的父子关系不好,只是格登大人单方面的不喜欢亚莱。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就把陛下的秘密告诉所有人。”亚莱的脸上有着某种孤注一掷的狠戾,让芙蕾心里一惊。
原来亚莱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了。芙蕾在心里叹了口气,告诉亚莱已经把特赦令送过去了。
亚莱神色一喜,正要开口,宝慧却突然冲了进来,连声喊“不好了”。芙蕾有些诧异,问是怎么回事,宝慧看到亚莱却是一惊,没说话。
芙蕾心里一沉,还是让宝慧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宝慧有些畏惧地看了看亚莱,才低声回答道:“我把特赦令送到格登大人手里,格登大人还谢了恩。结果,我刚走出监牢,还没上车,就听到有人喊,说,说是……”宝慧咬着唇看着亚莱,不肯接着往下说。
“说什么?”亚莱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的表情还是努力保持了镇定。
宝慧的神色有些不忍,低头道:“格登大人自尽了。我就又回去看了看,发现,是真的。”
芙蕾不敢去看亚莱的表情。亚莱勉强向芙蕾行了个礼,转身飞奔而去。宝慧惊叫一声,似乎想阻止。
“让他再去看看格登大人吧。”芙蕾的语气有些苦涩,事已至此,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宝慧惊恐地看着亚莱离去的方向,好半天才能发出声音:“可是,格登大人,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了。”
监牢的预防措施无可挑剔,可唯独没料想到的是,向来以文官形象示人的格登大人,居然已习得器化之术,可以徒手将自己的心脏从胸腔里掏出来。
芙蕾闭上了眼睛,只觉全身发寒。
***
“怎么一个人在角落里喝闷酒?”莉莉端着果汁在芙蕾面前坐下。
芙蕾瞟了眼院子一角,若泽正和范边喝边聊着什么,两人的神情都很轻松。院子正中央,白家双胞胎和卡瑞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凉亭里,布克似乎是喝太多已经睡过去了,身上盖着莉莉的披风。
那场被后世史学家称为“盗金者之谋”的事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三院的官吏也逐渐将工作收尾,货币重铸的事情另行准备,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晨露看大事已毕,提议要办一个小型的庆功宴,才有了今晚这场小宴会。
“是谁把卡瑞也叫来了?”芙蕾看着院子里闹腾着的三个身影,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莉莉轻哼了一声,显然对这安排不太满意,但还是解释道:“是晓露,似乎是前几天恰好遇到,就顺便邀请了。”
芙蕾知道莉莉跟卡瑞不对盘,也没说话。
“陛下,成功解决了这样的重大事件,为什么还苦着一张脸?”莉莉显然不愿意多谈卡瑞,便转换了话题。
芙蕾低头,慢慢地喝着酒杯里的酒。说是成功解决了重大事件,可并不是她解决的吧。成功解决了重大事件的是范,当然他也如愿以偿领到了一大笔赏金,并一跃成为了财政司的司长。
“皇帝想跟臣子抢功可有点不像话啊。”莉莉顺手将杯子放到地上,煞有介事地凑到芙蕾面前,“陛下是想亲自立个旷世奇功好给自己封赏吗?”
芙蕾哑然,自己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
“或者说,看到好朋友立了功,却想着为什么不是自己,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差劲,这种心态也很糟。”这话莉莉说着却有些别扭。
芙蕾失笑,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莉莉,忍不住伸手拽了拽她的长发。莉莉皱着眉从芙蕾手里抢过头发,端起杯子,起身离开,还不忘说一句:“我是受人之托,并不是说我是陛下的朋友。”
这才对,恭敬守礼的莉莉,只会把自己当成皇帝的臣民,永远不可能把自己当成皇帝的朋友。
芙蕾想起几天前和亚莱的对话,不禁有些失神。
斯沃统领和亚莱都辞了官,格登举家护送格登大人的棺柩回他们的祖籍地。临行前亚莱来找芙蕾,简短地道了别。
“格登司长的事我很抱歉。”芙蕾记得自己这样说,“你还会回帝都吗?”
亚莱看了芙蕾很久,久到芙蕾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语气疲惫地说:“陛下真是个温柔的人。我本来以为能跟陛下成为朋友。但是,我不会再回到这里了。请陛下好生珍重。”
芙蕾知道,亚莱必定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