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三十年秋,丰西泽芒砀山大雨倾盆,湿滑泥泞的山路上,一队人马抹黑艰难前行。
如此凄夜凉雨,平常百姓本该蜷缩在家中温暖被窝幸福安睡,再不济也该寻处屋檐避雨生火取暖。只是这队寻常百姓组成的人马,却无法享有这最基本的权利,不仅如此,还必须冒雨抹黑疾行。
因为帝国有令,征济北、泗水、九江、衡山、南阳等全国三十六郡中的二十多郡百姓,共计近三百多万人按期前往帝都商歌各处服徭役,且逾期不到者全队处斩。如此重令在身,便由不得这队本来就延误了日期的泗水郡沛县劳役再有耽搁,剩余期限内,只能马不停蹄,日夜兼程。
忽而夜雨更大,山岭间电闪雷鸣,山风夹着豆大的雨点呼啸肆虐,听起来如同蛟龙在山间怒吼。
这时队伍的后方,一个面容粗狂、身体强健的壮汉奋力的挤开疲惫前行的众人,往队伍前方赶来,边跑边叫,神色急切。
“大哥、大哥,不好了,不好了!”
队伍前方一位腰间挎剑,大概四十来岁的男子闻声回头,在夜雨中勉强看清了来人后,艰难咽了口唾沫,高喊道:“樊哙,怎么了?”
名叫樊哙的粗壮汉子一把推开前方挡着的两人,跳到那男子身边,抓着男子的手臂急切道:“王哥,不好了,后面又有三个人跑了。那家伙跑的快的跟兔子似得,我追都追不上。”
被樊哙称为王哥的男子,名叫王启,是这支服徭役队伍的头,他闻言一愣,反问道:“又跑了三?”而后没等四周几人说话,王启便哈哈大笑,摇头道:“跑了好啊,跑了好啊。”
站在王启身边的樊哙几人都是王启在沛县最亲的兄弟,却不解王启为何发笑,彼此一视一脸茫然。
王启看着樊哙,突然对其高声怒吼道:“他们跑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啊!”
樊哙手足无措,张张嘴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队伍里人逃跑了,他这个负责看守这些劳役的责任最大,而且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去把逃跑的人追回来。
王启身边站着的一位精壮男子名叫卢绾,是王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发小,此刻他见气氛有些僵,便随口说道:“大哥,等翻过山,再去村子里抓几个人吧。”
樊哙闻言,眼前一亮,去村子里抓壮丁补充队伍人数这事以前就是他干的,现在这个办法真好可以弥补他的过错,他急忙点头应道:“对对对,大哥,我们再去抓几个。”
王启此刻心情极度不悦,冲卢绾怒道:“放屁,抓什么抓,去哪个村抓啊,这种缺德的事以后别提了。”
樊哙怕王启责怪他没有看守好劳役,对抓壮丁这事极为上心。虽然王启不答应抓人,但樊哙不死心的继续怂恿道:“大哥,就抓几个充数,就抓几个。”
王启撇撇头,示意队伍继续前进,同时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这事就到这了,继续赶路吧。后面给我看紧点,别让人再跑了。”
樊哙见王启不追究自己的过错,如此也就作罢了,和其他几个弟兄招呼了一声,就往队伍后面去了。
山路本来就难行,加上夜雨干扰没有任何光亮指路,王启带领的徭役队伍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了,等大伙儿拐了几个弯,在山路道上爬上爬下了好几个坡后,依旧看不到前方下山的路。
恰在此时,夜空忽然闪起好几道电光,王启扶着路旁的枯木,看着闪电照亮的前方,一脸惊诧的气喘吁吁道:“不对啊,怎么又走回这条路了,卢绾卢绾,你不是说你带的路不会错么,怎么又走回这里了,你看看前方那道观,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卢绾在王启叫他的时候就挤到了队伍前面,当王启问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闪电照亮的前方,尽管雷光一闪而逝,但足够他看清前方的情况。山道旁有一座破旧的道观靠山而建,在夜雨的冲刷下显得落破之极,而这座破道观前的山道却正是他们入夜时进山的入口。
此刻再见到这座道观,卢绾脑子里一片空白,是他给冒雨前行的队伍指的路,可谁能想到在山里绕了一圈,他们又回到了这里。
队伍迷路了,连夜赶路的计划泡汤了,要知道整个队伍本来就已经不够时间赶到帝都商歌,加上今夜又绕了这一圈,此后再也没有可能如期抵达商歌。
王启满心怒火,抬腿就是一脚踹倒了身旁无言以对的卢绾,大吼道:“卢绾,你误了大事了。”
一旁的众兄弟见王启发火,急忙上前拉住了王启,又有几人连忙扶起跌坐在泥泞中的卢绾,可之后,大家看着王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有无尽的恐惧蔓延开来。
大商帝国的法令极为严苛,从没有免赦违犯法令的先例,此时王启众人无法如期赶至商歌,按大商律法,逾期未至者,晚一天则斩。现在整个徭役队伍三百号人,实际上都已经成了帝国的死囚,当他们赶到商歌的那一天,便是被斩首处死的那一天。
众人想到此处,心中的恐惧涌满心头。
王启沉默了很久,面临死亡他心里闪过了无数的想法,等最后他却只叹了口气,对着众人摆摆手,道:“让弟兄们先进道观避雨吧,今夜不赶路了。”
山路旁的道观早以遗弃多年,年久失修的道观大殿里多处漏雨,王启将押送的劳役安置在大殿一旁,自己和几个关系要好的兄弟以及帝国的押送官吏围坐在大殿神像隆前的石台下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