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们陆陆续续走进小路，秦沉用手机拍下大巴的车牌：凤R77413。
“走，我们也该出发了。”
小路上的雾浓得反常，沿着小路看的话，大概能看到前方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但要是朝小路旁边看的话，顶多能看到一米左右的地方，再往后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谢情揣着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秦沉。
秦沉走路的姿势极标准，活像第五研究所的步态教学模拟动画。
只有身体协调到极致的人才拥有这样的完美步态，理论上虽然存在，现实中却几乎不可能实现。
这立刻勾起了谢情的兴趣，他很好奇，这样的协调性是天生的还是人工的。
唔……
谢情品味着自己蠢蠢欲动的身体，除了这种兴趣，似乎还有别的兴趣。
他病了这么多年，一直没什么冲动，还以为自己不行了，谁想居然会看别人走路就看出了点感觉。
看来第五研究所对他实施的特殊疗法并不会损伤那方面的功能，等离开噩梦后要把这个信息反馈给他的主治医生。
可我怎么会看人走路就那样呢？
谢情摸着下巴陷入沉思：难道我是个变态吗？
不可能啊！
我可是五年前就从精神病院出院了。
*
玩家们三三俩俩，在小路上走成稀稀拉拉的一排。
前后左右都一样的单调景色已经够让人心烦，然而沉默了很久的系统决定要适时昭示存在感，忽然在众人耳畔响了起来。
【一群人走在被浓雾包裹的小路上，他们胆战心惊，生怕雾中会突然窜出来可怕的鬼怪。】
【其实他们多虑了，雾里什么也没有，如果他们不信，可以亲自进入浓雾看一看。】
【啊，一位客人决定去看看，真是一位勇敢的客人，让我们为他鼓掌。】
系统的最后一句话是惨剧的预兆，不成声的惨叫从小路深处传来，和系统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听起来格外惊悚。
谢情和秦沉对视一眼，立刻加速冲了过去，等他们赶到的时侯人已经没了，小路上残留着新鲜的血迹，大片大片的从路上蔓延出去。
看血迹的形状，他应该是在路上被袭击后，又被什么东西拖进了小路旁的雾里。
谢情已经把所有乘客的特征都记了下来，稍一核对，便知道死掉的人是那个英年早秃的地中海。
玩家们难以接受。
“怎么会这样……还没到酒店就开始死人了。”
谢情点了点小路旁竖着的告示牌，示意众人往这看。
告示牌上贴着一份崭新的旅客须知。
旅客须知
1.欢迎您踏上健康小路，健康小路仅通向养生温泉酒店，请向前走，直至到达养生温泉酒店。
2.禁止破坏告示牌。
3.不可回头。
4.健康小路绝对安全，如果您察觉到危险，请注意，那仅仅是您的错觉。
5.不可回头。
6.“咀嚼声”是正常的，请忽视。
7.不可回头。
8.禁止踏出小路的沥青地面，向前走，不可回头。
9.请您尽量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养生温泉酒店恭候您的光临。
赵青春打了个寒颤。
这个旅客须知真让人不舒服。虽然看似简短明确，但又处处透着诡异。第四条说绝对安全，第九条又让旅客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让人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样自相矛盾的规则。
谢情蹲下，摸了一把告示牌底下松动的泥土：“还是潮的，这里刚刚被人动过，应该是那个地中海。”
“他是老玩家，”赵青春又开始哆嗦，“不可能看见上面写着不许破坏告示牌，还偏要对着干，这可是会死人的！”
“真的？”谢情来了兴趣。
赵青春想起来这人脑子有病，立刻挡在告示牌前，如临大敌：“你别乱来！”
谢情委委屈屈地抓住秦沉的胳膊：“她好凶。”
赵青春：“……”
秦沉：“……”
谢情往他怀里扑：“哥哥保护我。”
秦沉面无表情推开他：“我才十九岁。”
谢情捂住胸口：“你是在嫌弃我年纪大吗？也对，我已经二十七了，但你没听过男大八抱金砖吗？”
“……”秦沉确实没听过这种歪理邪说。
“不开玩笑了，”谢情忽然正经，“这个告示牌不怀好意。”
三番五次提醒不要回头，反而会把回头这件事深深刻在人的脑海里。
就像如果你告诉一个人：
“不要想粉色大象。”
他脑子里反而会立刻浮现出粉色大象。
地中海也许就是在看到告示牌后听到了什么动静，反射性回头后遭遇了危险。如果玩家在这里被袭击，告示牌是唯一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从而又违反了不能破坏告示牌的规定。
一通组合拳下来，地中海成功打出GG。
玩家们继续朝前走，开局减员让气氛低落到了极点。
赵青春扯一把谢情的袖子，把声音压到最低：“你要小心啊，老玩家主动示好多半有他们的目的，说不定是见你好看，想骗身骗心。”
谢情：“还有这种好事？”
赵青春：“……”
她无语片刻，强行按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今天这个副本有点奇怪。”
谢情：“奇怪？”
赵青春点点头：“E级噩梦是最等级最低的噩梦，一般来说任务场景外的地方都是安全区。可今天我们还没到酒店就死了两个人，这也太邪门了。”
邪门这两个字仿佛和“邪门”互相吸引，赵青春话音刚落，他们身后就传来了咀嚼声。
骨头被咬碎时清脆的喀咔，吮咂鲜血和骨髓时响亮的咂咂，急切快速的黏稠咀嚼，是浓雾中的吃人小夜曲，带着魔幻的吸引力。
玩家们情不自禁想回头，他们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进食。它在吃的，是不是失踪的玩家。
这种渴望很快淹没了其它一切感官，赵青春明知道不能回头，但她的脖子还是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往后转，就像这一部分的躯体已经不再受她控制。
她苦苦抵挡着回头的冲动。
谢情和秦沉看到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脑袋整齐划一地往后转，立刻意识到咀嚼声在引诱玩家回头。
秦沉微微蹙眉，觉得有些难办，虽然他们俩还清醒着，但两人只有四只手，不可能阻止这么多人回头。
“快朝前看啊，酒店！”
谢情激动地大喊，情绪饱满，声音高亢，仿佛是在小路上跋涉了二十九天后终于看见了酒店一般，玩家们一下从被魇住似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一个个够着脖子往前看。
“哪儿呢哪儿呢？”
“不是说到了嘛，酒店呢？”
“我没看见啊。”
“骗你们的，继续朝前看。”转瞬间，谢情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
身后的咀嚼声顿时消失了，一声愤怒地咆哮在小路上炸响！咆哮带来的气浪让周遭的浓雾震荡起来。
谢情拉起羽绒服领子挡住口鼻，不耐烦道：“喊什么喊，炫耀你有口臭吗？”
咆哮瞬间噤声，又朝谢情所在的位置发出几声不甘地低吼。
震荡的浓雾很快平静下来，众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等理智回笼，才意识到要不是谢情一声吼，他们中估计不少人得凉在这儿。
“不用害怕，这条路其实只有一条规则，就是一直向前走，只要记住这点就可以。”
谢情转变了语气，声音平静温柔，有种沉静的力量感，瞬间安抚了玩家们的惊惶不安的心绪。
“你们只需要朝前走，我在后面看着你们，你们什么都不必担心。”
在谢情的安抚下，玩家们慢慢平复下来，继续向前走。
可惜了，秦沉想。
方才的咀嚼声实质上是一种精神攻击，以谢情的反应来看，他的精神值一定很高，很可能在九十以上，否则不会显得这么轻松。
精神值在噩梦里几乎可以说是最重要的数值，无论是降低噩梦侵入的概率还是下副本，都具有不可替代的意义。
可惜刚一照面，秦沉就认出了谢情衣服左胸上的五瓣玫瑰标记。
这是第五研究所病号服特有的病情阶段标记。
按照玫瑰标记的种类和颜色来看，谢情应该是谢氏症患者，病情已经发展到末期，活不了太久了。
秦沉上一任搭档就是因谢氏症而死。这种在十几年前忽然出现，以外貌剧变和大脑病变为显著特征的神秘绝症至今依然没有治愈记录。
如果谢情不是谢氏症末期患者，他一定会邀请谢情进入长城，和他一样，成为一名收债人。
收取噩梦欠下的永生之债。
*
人群沉默向前，危机四伏的环境让大家失去了交谈的兴趣，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
往前走了半小时，仍然没见到酒店的影子，谢情脚步渐缓，秦沉时刻注意着他，也跟着慢了下来。
谢氏症患者体力消耗惊人，每日至少需要摄入八千大卡左右的食物，从坠入噩梦的时间来算，谢情也该没体力了。
秦沉身体微屈：“上来。”
谢情没有客气，趴上去搂住秦沉的脖子，戏谑道：“谢谢秦沉哥哥。”
秦沉再次强调：“我才十九。”
谢情：“你没听过吗，长得帅的都是哥哥。”
秦沉皱眉，“你和谁都这么自来熟？”
“没有啊，只是你。”谢情说，“谁让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秦沉把他往上托了托，好让他更舒服些，“但这样的话还是不该随便说。”
谢情用嘴巴贴住秦沉的耳朵：“那我有一个秘密，要不要说？”
秦沉耳道被灌入热气，又热又痒，难受死了，谢情还用双手按住他的头，不许他躲。
“你！”秦沉正经人不经逗，有些要急的意思。
“玩家里混进了别的东西。”
谢情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沉静得几乎有些冰冷。
“而且，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