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张扬回身微微留恋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居所,暗暗说了一声再见!是对着家说,也对着自己过去说,他明白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一切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但还是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
人生安然度过一生当然本就是一件奢求的事情,但有时候安然的不能只是生活,还要有一颗能安然的心。心不安然,怕到死的时候都不瞑目,如真到死仍留遗憾,那便是真的遗憾了,快死了,难道还想去做些什么吗?
走在大街上,张扬没有发现自己与身边川流不息的人群有何不同,但别人在努力的活着,而他知道自己是努力去为那些死去的人活着。一百六十一个灵魂,他要带他们的灵魂有个归宿。
某一个公用电话亭里,张扬拿起电话,拨了出去。电话接通,两边都是一片沉默,静默一分钟之后,张扬说了三个字便挂掉了电话“老地方”。
顺着街道走着走着,张扬渐渐改变了装扮。开始留着胡须,脸上耸拉着褶子,鼻子塌了,一个眼睛也斜了。驮着的腰告诉着身边的人这是个即将被生活压趴下的人。修至化劲,面孔、身形都可以随意改变。
站在一座高楼下向上仰望,一片漆黑的玻璃幕,看不清多少人还醒着,只有楼顶闪烁着的几个霓虹大字“京都大厦”,张扬收回目光,勾着身子一瘸一拐的走进附近的商店。不多时,拿着装着酒瓶的袋子,走进了京都大厦。
顺着楼梯一直向上,偶尔有灯亮起,偶尔有灯年久失修暗着,空荡的楼梯间,一个人的脚步声孤单的响着,一直走,一直走,最后在最后的一扇铁门前停下。
铁门开着,张扬却觉得这扇门太沉重,沉重到自己都没有勇气去推开。
恍惚中,似乎又有一群人在门外笑着吵着嘻骂着,尽情的喝着,直到所有人都醉了。一切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今一切都变了。天台上曾一起的人都回不来了。回想着最后的战役,一个个人影倒下,鲜血,肢体,无能为力,残酷无情。要上战场,早晚都得死,只是要死的值……
推开铁门,一眼便能看见一个窝在角落里的影子,落寞潦倒的对着酒瓶吹。大概是听见铁门响动,慢慢的抬起头,被胡须遮掩的脸上只剩下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
那双眼睛,看着张扬,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止不住,却尽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太大声。
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很多,有一件一定是其一——你在意的人、所有亲近的人,一夜之间就全没了,独独留下自己一个,从此恍若孤魂野鬼般活着。
张扬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拿出酒,默默无言的喝着。喝着喝着眼睛就模糊了,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是醉了还是她妈哭了。
有些人,越醉越清醒,这种人往往有不愿面对的种种。
“十年了,等了你十年了。我曾以为这辈子就只能那样了,等不到了,就醉死好了。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好,真好!”泪水从男人的眼中流进嘴里,吞到肚里。
“你知道的,我一个永远躲在后方的程序师,一直都很懦弱的,即便是我实力超天,也不可能用网络报仇的,更何况,十年的醉生梦死,把我已经废了。我以为就只能这样了,还好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打那个电话的,所以电话响了,我便赶来了,哦……我们在阴曹地府再见他们时,也许不用抬不起头来了。”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呢?
张扬仰头长叹,把眼泪尽力憋住,听着身边男子的话,心里忽然很难受很脆弱。有时候人的坚强是看他面对的什么,只要对面的人或事让他有一丝不服气,他就会坚强,但坚强有时候,在亲人面前最没有用,最容易撕去外壳,变成一个孩子。
狠狠抱着身边男人的头,他眼泪长流,却咬着牙装着坚强说:“一百六十三个人,就剩下我们两个了,你还不能倒下。要不然胖子,泥鳅,大熊,美人其他所有的人没人会放过你的。”
“哥……”身边的男子再也忍不住,大声的,不想再压抑的抱着他哭着。他也哭着,无声哭着,最后笑着,仿佛看见了当年此地的情形。半夜偷跑出军队的他们,买酒买烟,坐在天台上,哭着笑着,起哄着,有兄弟的时光真好,有人陪伴真好。而如今,这个世界上无数人都有兄弟姐妹一起喝酒吹牛侃天侃地,只有他们祭奠缅怀着曾经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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