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丝走近那个房间,像被一堵穿不透的墙拦在外面,她勉强迈步,她不想进。萨拉捧着火烛紧随其后,摇曳的烛光在她手中滚动,最终掉下地来。烛火在坚硬的地面上一溜儿滚过,滚进了囚室。
“啊——”
里面的女子尖声惊叫起来,却给了弗朗西丝莫大的勇气。她快步冲进去,冲破心中的屏障。身处漆黑环境的女囚乍见火光惊惧得抱作一团,失手打翻了掌中粗瓷碗,肉香弥散得更快。
萨拉捂住了下巴和唇,另一只手抚住心口,制止心脏的狂跳,她看清了有八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流着泪啜泣着挤在墙角。
女囚中年纪最长者轻轻起身,缓慢走向门边的铁栅栏,她看到弗朗西丝和萨拉没有带武器与刑具就试探着接近,满是希冀地问:“夫人留我们还给我们肉吃,是为了什么?不如放我们归家,我们从此伺奉夫人。”
萨拉迅速捡起烛火,扶正,举高一点。弗朗西丝仔细端详被囚的女人,她们脏乱的面孔黑里透红,并没有外伤。就这样让这八个鲜活的生命躺进瓷盘里吗?
“夫人求求您,请放过我们。既然您不忍心将我们饿死,就彻底饶过我们吧。关在这漆黑的小屋里,我们害怕!”
“夫人,我们什么活计都会做,只求您给我们生路。”
“我好想孩子们啊!”
这些个衣衫褴褛的女人逐一扑在铁栏之下苦苦哀求,嗑头如捣蒜。
人若没有尊严倒下便是一摊肉。
“外面是叛军,你们出不去。”
女人们听见弗朗西丝轻叹的声音哀恸自身,蜷伏于地抬不起头来。
“就让我们走在前面承受叛军的箭矢吧,再关下去我们都要疯了!”最先说话的那个女人恳求道。
“我带你们出去!萨拉,开门。”
“是,夫人。”
“我为你们换一间有窗的屋子,你们不可以点灯,等到晚上再从窗口爬出去。我会为你们准备好长而结实的绳子。”
女人们唯唯喏喏地逐一牵手小心翼翼地走出囚室,悄悄跟在弗朗西丝身后,而萨拉故意落在最后监视着女囚的一举一动。
走在第二位的老女人碰了一下前面同伴的手肘,那女人立刻扑抱住弗朗西丝,老女人同时抱住夫人扭动的身体捂住她的嘴,生怕同伴失去先机。最后面的囚犯猛然转身抓向萨拉双臂,而萨拉更快地用烛台砸破女囚的头。
惊愕中萨拉忘记了叫喊,她的身手更快一步直取饿得发慌三天只得半碗肉汤的女人。对方凭借长年粗活累积下来的耐力欲要靠蛮力死死抱住萨拉,萨拉抬腿踹倒她,手中的火烛已然飞出,烛柄上的圆台切过挡路女人的额骨,萨拉按倒面前的女囚。
三日来没有尽头的等待让这些女人绝望,闪现出的微弱生机让她们心慌意乱,生怕一个把持不住就将跌回死境。
半截油蜡的火光燃着了女囚的头发,夫人趁机逃脱囚禁,一拳挥向那位本性善良的女人发颤的身体。弗朗西丝下了狠手,她想要逃命就不能留给对方还手的机会。萨拉手中的烛台滴着鲜血,她举在胸前仍然不敢放下。弗朗西丝没有受伤,她看着满地死尸强忍住歇斯底里的大叫。
为什么不相信我!
“把这些人拖到西墙旁的房间里。”夫人沉声下令。
主仆同心协力将死尸藏进墙角的房间,那屋子有着西边的最后一扇窗。
弗朗西丝走向她的萨弗纳。
“不好好休息,你怎么来了?”
侍女们刚刚吃饱,有人舔着油亮的嘴唇。空气中的香味还未散。在场的骑士与侍女无一例外沾染过大锅里肥腻的肉汤。
窗外飘来糖炒麦子的熟香,让没有主食的侍女不由得伸颈张望。
石堡下支起一口大铁锅,牧人用炒米冲水。
有奴隶喊道:“让夫人下来,这是我们进献给她的粮食。”
按瑟兰督伊教的方法,油炒过的荞麦更香更管饱,那位饿死鬼投胎的奴隶只吃一碗就抚着撑圆的肚皮晒着太阳开始享受了。
娜娜给精灵倒了些牛奶,抹了一把额头,瑟兰督伊抬手擦掉小女孩脸蛋上的灰,娜娜就笑了。
“阿妈她们什么时候能下来?”
“就快了,在他们没有粮时。”
“弗朗西丝夫人会妥协吗?”
“他们没有出路。”
“按说他们应当断粮了,一会儿舌头就都被引下来。”刀磨好了,说这话的大汉站到自己的岗位上守住石堡前的阵线。
萨弗纳探出头来,“呵呵,你们若真有心就用箱子抬上来。”
“萨弗纳,你敢接吗?”
“抛下绳子。”
真的从窗口垂下四条粗麻绳,萨弗纳笑了。
牧人小声说:“让我跟上去。”
“你会被砍死。”小精灵一点儿也不委婉地说。
“我藏在荞麦下。”
“如若不成功就白白送了他们一箱荞麦。”死了儿子的那位老人说道,“直接在荞麦里放毒药,沾之即死的毒,毒死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贼。”
“萨弗纳会先用囚犯试毒。”小精灵回答。
“不行,”头人激了,“不能害了我的女人。”
老人猛地摔断锄把,“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亲手将仇人掐死?”
“萨弗纳不会做冒险的事,我们堵住他的出路仍然是安全的。”那奴隶解释说,“他们不吭声就将之都饿死,什么也不要送上去。”
头顶飘下来奇异的香气,好像是肉,又像是抹了胭脂。
“好香,比所有吃过的东西都香。”平民诧异地说。
萨弗纳泼下一碗汤,“我也请你们尝尝吧,新做的肉汤。”
“我知素食得长生,不知只吃肉是否可以延年?”布瑞林恩特问道。
“不可能有肉,不可能有肉的。”老人喃喃低语,慌乱中理出那么一丁点儿不愿相信的头绪。
骑士看着底下呆立的平民哄笑起来,“萨弗纳大人的本事岂是你们这群井中蛙可以想象的!”
瑟兰督伊站起来高声说道:“晚上将会奉上一桌好菜,慰劳各位连日来无功的坚守。”
“瑟兰督伊?”布瑞林恩特叫道。
萨弗纳关上窗子,石堡里重归于寂。
“准备晚餐。”
“管家大人,已经没有果蔬了。”侍女回话。
“炖肉!”
“萨弗纳——”夫人厉声喝道,“你就算喝下毒药也不能再吃那个。”
“那夫人喝一碗毒药试试?”
弗朗西丝听见周围的轻笑,萨弗纳的犬牙在饥饿中伸开了趾爪,罔顾上流阶层的礼仪,不再把领主的尊严放在眼里。
“活着总比死了好!”
萨弗纳走近弗朗西丝,在她耳垂印上冰凉的一吻,弗朗西丝如遭蛇信舔食般全身没来由地一震。
瘦厨子慌张地跑来在萨弗纳身边耳语,管家的眉毛微动斜睨了他一眼以求真伪。
“千真万确!”
“找!”
“是,大人。”
萨弗纳微笑着缓缓走向避开他的弗朗西丝,“夫人知道些什么?”
“什么?”夫人不懂地反问,神情平静。
“我是称赞你临危不惧呢,还是蔑视你后知后觉?想起是什么了吗?”
弗朗西丝后退一步,萨弗纳才停下,他伸手撩起夫人耳后的乱发,猛地将她的头勾近前来,低声说道:“你吃过,在场的所有人都吃过了,吃一份与吃11份没有什么不同,还装什么怜悯,下面的人若是知道了,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会统统叫我们,食人魔!”
“那些人质本是谈判的筹码,怎么会被你轻易毁坏?”弗朗西丝的胸口剧烈起伏,她一口气说完顿觉四周的灰霾排山倒海般压来。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从窗口溜走了,半点红霞都看不见,弗朗西丝从未想过光明会适时将她抛弃,石堡的寒气压将下来。
“不需要那么麻烦,只看哪方能支撑到最后就可以了。”
“你想干什么?”夫人质问管家。
“我在等他们来送死!”
“大人——”瘦厨子犹犹豫豫地原地打转。
“怎么了,快说!”
瘦厨子再次贴上来,萨弗纳嫌弃地躲开。
“管家大人,请近一步说话。”
瘦厨子咬耳朵,“她们都死了,全都死了,还能用么?”
“用!”
弗朗西丝闭上了眼睛,泪水****了羽睫并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