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帮她提着东西，调整步伐跟在她身边：“别生气了，我请你吃饭。”
“这招已经过时了，你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我请你洗澡。”
“滚！”
林梓突然说道：“云朵，我……”
“叫老大！”
林梓吃力地抿了抿嘴——每次叫一个小姑娘“老大”他都有种羞耻感：“老大，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针对唐一白做一个独家专访，不要被别人抢在前面。”
“为什么？”
“因为唐一白的崛起是大势所趋，众望所归。”
云朵有些奇怪：“虽然圈里人都这样猜测，但是也没有人敢把话说死。再说，唐一白复赛后才参加了几次比赛啊，你就这么肯定？”
林梓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有些骄傲地看了云朵一眼，那是理科生对文科生的终极鄙视。他答道：“靠分析。首先，唐一白的项目有其特殊性。短距离比赛是亚洲人的弱势项目，但凡出现一个有希望在这个领域和欧美人争一席之地的，都会得到格外多的关注。唐一白的100米自只是在国内这种小打小闹的比赛里就拿到48秒04的成绩，以后在重要赛事中冲进48秒的希望很大，而只要进48秒，他就有了在世锦赛或者奥运会上拿奖牌的实力。国家为了这个可能性，肯定会投入资源大力培养他。第二，新榜样的需求。我们来看看中国可以和欧美人一较高下的体坛巨星。打篮球的姚明明退役了，打网球的李娜娜退役了，110米跨栏的刘翔翔也退役了。祁睿峰本来勉强可以成为新榜样的，可惜他的双商都在标准线以下，这样的人如果成为青少年的偶像，国家领导们就睡不好觉了，而唐一白不同，唐一白此人十分狡诈……”
“你等一下，”云朵打断他，“你这是什么形容词？”
“总之，大概意思就是，由于对新榜样的需求，国家和人民都会对唐一白寄予厚望，所以唐一白会获得越来越多的关注。我们应该趁现在他关注度并不算高的时候，把他勾搭过来……”
“行行行！”云朵再次打断他，“我挺好奇，你高考作文考了多少分？我是指语文作文。”
林梓扭了一下脸，不想回答这个尴尬的问题，继续说道：“第三，唐一白是个小白脸，这样的人很适合当全民偶像。”
“哈！”云朵忍不住笑了，她指着林梓，“你的脸白成这样，还好意思说别人小白脸？”
林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云朵摸着下巴点点头：“虽然你的表述有些不着调，但你说得还是蛮有道理的。我终于发现你并非一无是处了。”
“哥在分析形势这方面无人能敌，谢谢！”
云朵回去后把林梓的提议跟刘主任说了，刘主任说需要考虑一下，媒体圈不兴预测，他们看的都是当前。
这事要考虑出个结果来，也得等冠军赛之后了，而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是过年放假回家啦！
云朵的家在N市，那是一个坐飞机也要两个小时的遥远地方。
她拖着大行李箱回到家，看到妈妈时，立刻张开手臂：“妈妈，我好想你！”
云朵妈妈看了她一眼：“你终于回来了，两点钟去相亲。”
云朵：“……”
真的很想去做个亲子鉴定啊！
相亲归来，她才得以感受爸爸妈妈给予的温暖，可是到了晚上睡觉时，她再也温暖不起来了。
南方城市的气温不算低，但是湿度也不低，还没有暖气，晚上睡觉那叫一个孤独寂寞冷啊，还不如睡到狗窝去，里面好歹有温暖的身体。
云朵在被窝里抖了一会儿，终于含泪伸出脑袋，握着手机哆哆嗦嗦地发了条朋友圈：一回到N市，整个人都调回振动模式了！
很快有好多人给她点赞，所以，这是很多人的心声吧？
然而更夸张的是突然蹦出来的一条留言——
浪里一白条：我也在N市。
云朵：？！
她去敲唐一白，问他：你怎么在N市？我没听说这边有比赛呀。
唐一白：傻啊，大年三十我比赛？
云朵：也对！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唐一白：我家在这里。
云朵：？你家不是在B市吗？
唐一白：我小学时妈妈调动工作才去了B市，之前一直在N市。
云朵：哈，那咱们还是老乡呢！
唐一白：你才知道。
云朵：你在N市待几天？
唐一白：三天，初三就回队里训练。
云朵：好可怜！还想带你出去玩呢！
唐一白：好啊，带我去哪里玩？
云朵有些窘，她就客气一下，他还认真了。
她只好回道：你有时间吗？
唐一白：初一没有，初二有。
云朵：好遗憾，初二我没空，要相亲。
唐一白：相亲上午？下午？晚上？
云朵：都有。
唐一白：不信。
云朵：是真的！
唐一白：这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
云朵：不是我，是我妈！我妈不要我了！
唐一白差点回她一句“来我家吧”，想了想，感觉对女孩子说这种话不太好，赶紧删掉了。
云朵就这样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相亲活动。
坦白来说，相亲是一种增长见识、开阔眼界、锻炼忍受力的有益活动。
她一边相亲一边在朋友圈里发信息，短短几天感觉自己成了段子高手。与此同时，她也收获了一批忠实读者兼点赞党，比如向阳阳，比如祁睿峰，比如明天……游泳队的人都这么八卦吗？
有一次，云朵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今天晚上相了一个拆二代，和阳阳姐一样高，长得还不错啦。他一直在跟我讲他因为长得帅有好多女生倒追，我就把我和某个大帅哥的合照拿给他看，然后他就不理我了（捶桌笑）。
下边有人留言，热烈讨论起来。
向阳阳：好奇，大帅哥是谁？
祁睿峰：是我。
明天：是我。
郑凌晔：是我。
唐一白：呵。
云朵离开家的时候，妈妈塞给她一万块钱，她坚持不受：“我已经赚钱了。”
云朵妈妈不屑：“你那点工资够做什么？不是还想换个房子吗，难道你打算住地下室？或者跟一群人租一个房子，上厕所都要排队？”
“没那么夸张。”其实她已经做好租完房子省吃俭用的准备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和你爸的钱早晚是你的。”
云朵十分感动：“妈妈，你下次让我相亲我一定好好相。”
“难道你这些天没有好好相？”
“咳……”
就这样，云朵带着妈妈资助的住房基金登上了回B市的飞机。
回到单位，云朵很快投入工作当中。
云朵去找刘主任询问对唐一白做专访的讨论结果，刘主任的回答不出她所料：“我们打算等冠军赛结束再做决定。”顿了顿，他又说：“你可以先联系唐一白那边。”
云朵有些不高兴，为难道：“我哪有那么大面子，打个招呼人家就把专访给我留着？”
刘主任语塞。云朵说的是实话，做新闻都喜欢抢焦点，而能够在焦点出现之前就给予关注的并不多。假若唐一白真出现了青云直上的苗头，媒体记者们定会蜂拥而至，以云朵的资历，想抢到他的专访几乎不可能。
不过，《中国体坛报》也不是只有云朵一个记者，所以刘主任很快坚定了自己之前的保守想法，先看情况，到时候大不了大家一起抢呗。
林梓知道此事后，感叹道：“是不是做媒体的都这么没有远见？”
这家伙总是一句话就灭掉一个群体。
孙老师很不以为然：“也不能这样说。做新闻毕竟不是搞投机，我们关注的都是当前最值得关注的事件，而不是以后。”
云朵点点头。孙老师说得也有道理，所以她很快想通了。
不知道唐一白的专访还能不能轮到她，看样子希望不大啊！
二月二十八号，是英语四六级成绩查询的日子。
唐一白一整天都在训练，到晚上才发了条查询短信，收到短信后，他立刻给云朵打了个电话。
“云朵，我的四级过了。”
“真的吗？太好啦！”云朵很为他高兴。
她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唐一白甚至可以想象她此刻眉飞色舞的样子——露出一口小白牙，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
他忍不住低头掀起嘴角，轻轻嗯了一声。
云朵又问：“唐一白，你考了多少分？”
“465分，险过。”
“已经很好啦！你那么忙。我见过好多整天无所事事依然过不了四级的人。”云朵找出反面教材来鼓励他。
“嗯。”唐一白又轻轻地答应了一声，然后用一种十分郑重的语气说道：“云朵，谢谢你。”
“哈哈，你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好不习惯。”云朵打着哈哈。
唐一白呵呵一笑，故意压低声音：“难道你喜欢我不正经的样子？”
“喂。”
他收了笑声：“好了，不逗你了。其实我想请你吃饭的，可是最近太忙了，只能等有空再说。”
云朵表示十分理解：“我知道，下个月就是冠军赛了，你状态怎么样？”
“还不错。”
云朵想了想，说道：“唐一白，你冠军赛一定要好好游！”
唐一白有些奇怪：“怎么突然这么说？”
云朵也不隐瞒：“因为我很想专访你。”
他还是不解：“你不是每次都能采访到我吗？”
“不是采访，是专访。”
唐一白沉默了一下，问道：“意思是我不能回答别人的问题，只能回答你一个人的？”他倒是愿意配合，不过会被伍总暴打吧？
“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单独找个时间，对你进行一次独家的全面采访，不过现在社里的领导还在观望。”云朵说着，把刘主任的想法跟唐一白讲了，然后说：“所以，我希望你这次能游出好成绩。”
唐一白郑重地点了点头，尽管云朵并没有看到。
他说：“我会的。”
云朵心想：就算你游出好成绩我也不一定能专访到你啊！好心塞。
唐一白问起云朵最近租房子的情况。
提到这个，云朵有些头疼：“还在找，看了几家，都不太满意。现在骗子太多了，说得天花乱坠，实际很差劲。中介也很乱，而且中介费都要一个月的房租，我正在找个人出租的，可是有好多二房东打着个人的幌子乱租房子，也很乱。”
“租房子也有这么多讲究吗？长见识。”
云朵感叹：“这就是社会啊，少年！”
唐一白又问：“你相亲相得怎么样？”
“别提了，我相亲是为了安抚我妈。我觉得我妈快到更年期了，我只要一拒绝相亲她就跟我红眼。”
唐一白笑了，笑声低沉，透着愉悦。
他说道：“我妈也到更年期了，她嫌我老不回家，昨天还打电话说已经想好办法收拾我了。还有，我明明在B市上学，她跟人说我去北极上学了。”
云朵被他逗得乐不可支。
两人聊了一会儿便挂了电话。
云朵想了一下，给游泳队的另外几个人群发了鼓励短信：冠军赛加油，游出绝世无双好成绩！
很快她收到了各种回复——
向阳阳：冠军赛用不着加油的，随便游游就好了。
这是不思进取型的。
郑凌晔：谢谢。
这是严肃认真型的。
明天：谢谢姐姐！我会的！亚洲纪录即将被我捏成碎片，哈哈哈！
这是话痨型的。
祁睿峰：你是在对我说，还是对唐一白说？
这是不在状态型的。
云朵：当然是在对你说了。加油！
祁睿峰：哼！
云朵：“哼”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祁睿峰：打错了。╭(╯^╰)╮这个表情，我只是喜欢这个表情而已。
云朵：傲娇哥你好，傲娇哥再见。
祁睿峰：蛋妹再见。
云朵：……
唐一白握着手机走进宿舍时，祁睿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刚才云朵给我发无聊信息，你有没有收到？”
“没有。”唐一白摇了摇头，见祁睿峰挑眉，他补充道：“我们通电话了。”
奇怪了，说出这话时，心中那股淡淡的得意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云朵下班后又去看房子了。这次是她单位附近的一个小区，走路的话要十五分钟，地理位置很不错。她之前在网上看房子时也见过这个小区，由于价格偏高，她一直无视它的存在。经过这段时间各种看房受挫，她终于明白一个事实：一分钱一分货。所以贵就贵点吧，咱可是怀揣一万多块巨款的人，怕what啊？
B栋，一单元，102。嗯，就是这里了。
咚咚咚，云朵敲门。
等了一下，门就开了，里面站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个子中等，围着一个白色的围裙，露出灰色毛衣的领子。他的发丝齐整，鬓间些许霜染之色，胡子刮得很干净。他开门时，手里还拎着一个炒勺。
云朵朝他笑了笑：“请问这里是路女士家吗？”
“是。”他点点头，“你是来看房子的吧？我老婆刚刚打电话跟我说了，快请进。”
他把云朵让进来后，帮她取了双拖鞋，然后晃了晃手中的炒勺：“我还在炒菜，你稍等一下。”见云朵点点头，他便转身走进了厨房。
云朵看到他步伐沉稳，肩背挺得很直，像一棵苍松。她暗暗惊叹，这个年纪的男人，不发福不驼背，收拾得干净齐整，精气神十足，真是挺难得的。
她换好拖鞋，直起腰朝客厅望去，一看之下，惊得嘴巴都张圆了。
客厅里，窗明几净，地板也擦得很亮，一丝灰尘都看不到。如果只是干净，也不算难得，任何一个有洁癖的人都可以做到，而这个客厅除了干净，还很整齐，整齐得有些过分。沙发上的抱枕规规矩矩地立靠着，间距完全一样；茶几上只摆着一个插着鲜花的玻璃花瓶，放在桌面黄金分割线的位置；电视柜上除了电视什么都没有，云朵甚至找不到遥控器藏在哪里；至于随处摆放的小物件，一个都没有。
墙上挂着巨幅婚纱照，从年纪上看，多半是夫妻后来补拍的。婚纱照上的女主人很漂亮，有种岁月沉淀的雍容婉丽。
整个客厅的陈设显示出一种井然的秩序感，家具像是列好队等待检阅的方阵。
在这井然的方阵中，走出了一个检阅者，一只胖胖的、身形矫健的、油光水滑的——哈士奇。
云朵的下巴快掉下来了，这狗是哪里冒出来的？根本不是一个画风的啊！
还有，这家里有狗，怎么还收拾得这么干净？怎么做到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哈士奇的智商在整个宠物界都闻名，它见到云朵，很高兴，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走过来，仰头看着她，一脸“爱我你就摸摸我”的蠢样。
云朵丝毫不怀疑，如果家里进了贼，这货同样会如此热烈地欢迎。
哈士奇坚持仰头看着云朵。
云朵被它的执着感动了，伸手拍了拍它的头。
它很高兴。
这时，男主人的菜炒好了，他从厨房走出来时，已经解掉了围裙。
看到哈士奇，他说道：“你怎么出来了？回去。”
哈士奇没有听他的话，围着云朵转圈圈。
男主人笑道：“它很喜欢你。”
他带着云朵走进客厅。
云朵说道：“你家收拾得太干净整齐了。”
“嗯，我以前当过兵，搞内务搞习惯啦。”
原来如此。
云朵跟着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去看卧室。
这套房子是三室两厅，其中一个卧室用来做书房，主卧是他们夫妻自己住，准备租出去的是次卧。卧室的陈设比较简单，一套桌椅，墙上嵌入推拉门的壁柜，节省了很多空间，使卧室显得宽敞了不少。床单和被罩是一套的，海蓝色，上面印着简单的浪花图案，被子叠成了豆腐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墙上贴着两张海报，一张是科比，一张是路飞。
“这之前住的是一个男孩吧？”云朵看着科比的海报，问道。
“是啊！床单、被罩都洗过了，你如果介意可以自己换。”
云朵摇摇头：“没事。”
她知道床单、被罩已经洗过，这位爱干净的退伍老兵是绝对不会放过它们的。
她问道：“如果我住在这里，可以自己装饰这间屋子吗？我不想让科比看着我睡觉。”
他笑道：“当然可以。”
然后，他又带她看了看厨房和卫生间。如果租了房子，这个卫生间基本上是云朵自己用，他们夫妻的主卧自带卫生间。
看罢，云朵表示很满意，然后就是谈价钱了。云朵不太好意思还价，红着脸憋半天，憋出一句：“能不能再便宜点呢？”
他笑道：“我做不了主，你稍等一小会儿，我老婆马上回来。”
他话音刚落，便传来开门声。
云朵扭头，看到一个女人推门走进来，正是婚纱照上的那个。她身材高挑，肤色很白，化着精致淡雅的妆容。
进门后看到云朵，她并不意外，只是朝云朵点点头：“来了？”
“嗯。”
“老婆，”男主人对她说道，“这个小姑娘想租咱们的房子，问能不能再便宜些。”
女主人走过来，打量了云朵一番，问了她几个问题——年龄，工作，学历，老家哪里，月薪多少。
问到月薪时，听云朵说了一个很低的数字，她微微皱了一下眉，没好气道：“现在的用人单位都这么抠门吗？虐待小孩！”
她说话的气势很足，像是经常训人。
云朵轻轻抖了一下肩膀：“咳，所以房租……”
“给你减两百块钱吧，拿这钱买点化妆品。你没化妆吧？”
“没。”云朵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年轻就是本钱啊！”她叹了口气，“签合同吧，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啊？哦，谢谢，谢谢！”
男人还有些犹豫：“老婆，真的要租吗？”
“租。又没人住，为什么不租？”
云朵高高兴兴地签了合同。
虽然这位阿姨从进门就没有好脸色，但是她能干干脆脆一口减掉二百块钱，说明她是一个心地很好的人。云朵觉得自己碰了那么多次壁，终于走运了一回。
签完合同，押一付三，数了一沓钱给对方，云朵便告辞了，约定周末搬过来。
她走的时候，男主人带着哈士奇把她送到门口，哈士奇依依不舍地蹭了蹭她。
云朵摸了摸哈士奇的头，笑问：“它叫什么名字？”
“二白。”
云朵觉得这名字有点怪，哈士奇二倒是挺二的，可它一点都不白呀！
周末，云朵要搬家了，陈思琪想来帮忙，云朵告诉她不用了。“搬”的工作都由搬家公司来做，她只要整理东西就好。陈思琪正在跟踪某个大明星，不能耽误了这位的娱乐事业。
房东夫妇都在，云朵叫他们“叔叔”“阿姨”，叔叔姓唐，阿姨姓路。
真巧，和唐一白一个姓。
云朵摸了摸后脑勺，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路阿姨正闲闲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沙发很软，她的身体陷下去，叠起来的腿显得格外修长。她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神情慵懒，却气场十足。可惜的是她脚边卧着的那条蠢狗太不争气，一脸傻样，直接拉低了女主人的格调。
二白看到好多人来它家，特别高兴，摇着尾巴走了过来。搬家的小哥注意力都在大箱子上，没有看到它，一不小心踩了它的脚。它惨叫一声，滚回了女主人的脚边。
云朵忍俊不禁，真的很想摸摸它。
她整个下午都在房间整理东西，整理到一半时，看见二白拱开门走了进来。它脖子上挂着一个柳条编的篮子，篮子里有一个白色陶瓷盘子，然后……没有然后了。
云朵不知这是何意。
二白摇着尾巴轻轻嗅她，讨好的意思很明显。
云朵是无法做到跨物种沟通的，她摘下篮子，走到客厅，问沙发上坐着的路阿姨：“阿姨，这个……”她一手提篮子，一手把白色盘子拿出来：“这个是有什么象征意义吗？”
这时，唐叔叔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捧着一盘草莓，看见云朵举着空盘子，惊讶道：“咦，你这么快就吃完了？看不出来嘛，小姑娘身怀绝技。”
路阿姨面无表情：“都被二白吃了。”
所以说，盘子里本来装着草莓吗？
云朵有些尴尬，扭头看一眼身后的二白，它正趴在地上，脸扭到一旁，假装没有看到他们，或是他们看不到它。
路阿姨拧了一下眉：“它偷吃过多少次了，你怎么还相信这条蠢狗？”
唐叔叔呵呵一笑，走过来把草莓放到她面前，然后坐在她身边：“所以这就是父爱如山啊！”
云朵抿嘴笑了笑，去把盘子放回厨房。
这边，路阿姨问唐叔叔：“你怎么不自己送过去，让一条狗送？”
“我怕你想太多。”更年期的女人惹不起啊惹不起。
路阿姨好气又好笑：“你先照照镜子再说这种话。老男人一个，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是老男人，你就是老女人。”
“找死！”她作势要打。
“老婆，我错了。”他笑道，“我老婆永远十六岁。”
这话太肉麻了，路阿姨听不下去，用力推了他一把：“一边去！”
唐叔叔被推开后又坐了回来。
云朵顺手把那个装草莓的盘子洗了。
她从厨房出来路过客厅时，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眉宇间带着只有夫妻才有的熟悉和默契。
他们感情真好啊！她在心中感叹。
路阿姨突然叫住她：“云朵。”
“哎！”云朵猛地转身，差点脱口而出“您有什么吩咐”。
不怪她啊！这位阿姨的气场有点强，总让她想起社里的领导，不自觉地就想服从。
“着急什么，先吃点水果。”
“嗯。”云朵点头，走过来，弯腰拣了一颗小一些的草莓来吃。
“怎么不坐下？”
云朵答道：“我身上有灰尘。”
路阿姨也就不要求她坐下了。
唐叔叔一边吃草莓一边对路阿姨说：“你把房子租出去了，豆豆回来住哪里？”
路阿姨没好气道：“让他跟二白挤着睡。”
云朵有些奇怪：“豆豆是一只猫吗？”
“不是。”唐叔叔无奈地摇了摇头，“豆豆是我们的儿子。”
他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怎么跟云朵解释他儿子和他老婆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是不要为外人道了。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云朵很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
她吃了几颗草莓，向夫妻二人道了谢，又回房间收拾东西了。
云朵走后，唐叔叔对路阿姨说：“这个小姑娘挺不错的。”
细节看人品，这话没错。比如她吃人家草莓时只吃小的，比如她知道自己身上有灰尘就坚决不坐沙发，比如她听出人家话里的难言之隐就很体贴地岔开话题……这些细节表明她是一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孩子。
路阿姨听到此话，轻轻一扬眉：“错了我能让她住进来？不看我是谁，看人从来没有走眼过。”
唐叔叔笑着把她又一顿猛夸。
夸完后，他才试探着问：“要不我在书房加一张折叠床？狗窝那么小，装不下豆豆一条腿。”
“随便你。”
他又问道：“那……这事到底要不要告诉豆豆？”
“不用。”路阿姨冷笑，“等他自己发现这个惊喜吧！”
三月二十五日，全国游泳冠军赛暨亚运会预选赛在Q市举行。
泳坛的国际性赛事，世锦赛两年一次，亚运会四年一次，奥运会四年一次。四年四场重大比赛组成一个循环，所以每年的冠军赛，都是针对当年重大赛事进行选拔。
今年是亚运年，中国在亚运会上是巨无霸级别的存在，备战亚运总比备战奥运的压力小很多，因此许多知名运动员的精神状态相当放松，向阳阳说的“随便游游”倒也并非开玩笑。
这些人里并不包括唐一白，他这段时间训练很认真——好吧，其实他以前也很认真，可是祁睿峰觉得他最近更认真了。
他忍不住对唐一白说：“你的名额已经定下来了，不用那么拼吧？”
“我的比赛经验太少了，应该多磨炼。”唐一白答道。
祁睿峰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冠军赛的持续时间比春季锦标赛多将近一倍，也就不那么赶了，不会出现50米自和100米自同一天游的疲惫。
唐一白的主项100米自分两天进行，前一天预赛和半决赛，后一天决赛。
在他的主项开始之前，明天和郑凌晔的比赛项目先进行了。
明天的男子100米蛙泳获得金牌，他的决赛成绩是59秒65，刷新了他的个人历史最好成绩，不过，这个成绩也只是轻轻地捏了一下亚洲纪录，并没有将其捏碎。亚洲纪录是日本选手创造的58秒95，已经五年无人打破——这个纪录也曾是世界纪录，后来被英国选手打破——所以，明天打破不了，着实可以理解。
相比明天上蹿下跳的发挥，郑凌晔的成绩一直很稳定，这次的100米蝶泳也拿了金牌，成绩同样与亚洲纪录有一点距离，而亚洲纪录的保持者，也是日本选手。
没错，日本选手虽然长得矮，但他们在游泳项目上的实力确实很强大，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不过，这个奇迹不会发生在短距离自由泳上。日本选手仰泳、蝶泳和蛙泳都很厉害，在世锦赛、奥运会等世界级的赛场上，4×100米混合泳接力时，前三棒积累下来的遥遥领先的情况多次发生，可是每每到了第四棒自由泳，他们就会瞬间被反超，实在是哭都没地儿哭去——短距离自由泳是爆发力极强的项目，可是他们总在这种爆发中哑火，一丁点儿办法都没有。
不止日本人没办法，全亚洲人都没办法。在唐一白出现之前，短距离自由泳就是亚洲人的死结，就是无解的存在。
那么，唐一白出现之后呢？
云朵想到一种了不得的可能性，心情禁不住雀跃了，像是春天明媚的阳光，像是风平浪静的海上行驶的帆船，像是一早迎着日出飞翔的白鸽……
她傻笑了一会儿，隔着玻璃墙望向那边的检录厅。
检录厅里，唐一白正在等待检录。他穿着普通的运动服，闲闲地靠在墙上，正低头看手机。
隔得那么远，厅里那么多人，云朵还是能一眼找到他，总觉得他比别人都出众，比别人都好看。
唐一白像是感觉到什么，他抬起头，透过玻璃墙，也看到了她，于是朝她挥挥手，笑了。
“啊啊啊……”
云朵听到身后观众席上的小姑娘们低呼起来，个个捧着满面红光的脸，幸福地说：“他在对我笑！”
“不对，是对我笑！”
“我！”
“在看我！”
好吧，就为这事她们也能争起来。
云朵转回头继续看唐一白，朝他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觉得握一拳不过瘾，她两只手都握起来，那一瞬间像是被大力水手附了身。
唐一白笑得灿烂，低头，手指动了几下，云朵很快收到了他的微信：像个大猩猩。
云朵：你有手机了？
唐一白：峰哥的。
云朵：都学会换号了。
唐一白：~(@^_^@)~
云朵：你不要卖萌，你可是男神，高冷范儿端起来。
唐一白：……
云朵：准备得怎么样？
唐一白：等着尖叫吧！
社里对这次比赛很重视，除了云朵和林梓，还派了孙老师和另外一名资深记者钱旭东来。
林梓相当于一个废物，可以无视。本来社里外派的记者没有他，因为他创造的价值还比不上那两张机票钱，不过林梓财大气粗，不在乎那点钱，自掏腰包来了。
钱旭东很受刘主任器重，虽然为人有些自负，但确实有才干。他这次来冠军赛，除了要采访那些知名运动员，还有一个任务——如果唐一白成绩不错的话，他要试着和唐一白及其教练伍勇约一下专访。
晚上七点整，男子100米自由泳决赛开始。
云朵待在出发台后方挨着观众席的位置，这个位置的好处是可以拍到选手们后半程冲刺时的正面照，可以捕捉到他们触壁后那一瞬间的表情，不足之处是，不如泳池侧方的视角好，能够一览比赛全局。
其实云朵也想去侧方看比赛，只是好位置当然要给领导留着，所以钱旭东和孙老师在侧方，只有林梓陪着她在后方。
这次冠军赛，记者们的活动范围很大，但不能靠近泳池，即便是出水后的采访，他们也只能留在围栏外，就像是动物园里的麋鹿被游客投喂那样。
说话间，运动员入场。
唐一白在第四泳道，出场时大步迈着长腿，一边走一边将运动服上衣的拉链拉到底。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换来了观众席某处一小撮妹子的尖叫。
云朵离她们很近，感觉自己像是被声波武器轰炸到了，她揉了揉耳朵，心想：唐一白也是有粉丝的人了啊——虽然很少。
唐一白把衣服脱得只剩一条泳裤时，站在了出发台旁。他的身高在运动员中并不算突出，却是最容易吸引人们目光的，因为他的身材比例很好……呃，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唐一白觉得自己身材比例不好，腿太长。不过，正是由于偏长的腿，使他的身材比例近乎黄金分割，符合普通人的审美观。
这时，唐一白站在了出发台上。
这是云朵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看他比赛，只能看到他的背面。
他的肩膀又宽又平，上臂结实的三角肌微微隆起，饱含着勃勃的力量。匀称的背部肌肉覆盖在蝴蝶骨上，脊柱微微凹下去，像一条山谷。山谷一路向下，带着薄而坚韧的背阔肌，形成起伏的线条，随着窄窄的腰身一起没入黑色的泳裤。两条笔直的长腿，流畅的线条像水银沿着起伏的山峦倾泻而下，线条下包裹着结实漂亮而极具爆发力的肌群。
云朵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人体之美为美中至美。
人类是万物之灵，是大自然最杰出的作品。人体的每一块骨骼、每一片肌肉、每一处关节，都经历了千万年时光的淬炼，都是力与美的最佳结合，是实用与美学的完美呈现。自然界中有那么多惊心动魄，那么多巧夺天工，却都只是人们眼中的惊艳，若论极致的美，只有人类自身。
游泳运动员的肌肉当属这美中至美，它们匀称、协调，像是无数器件组成的仪器，精密而高效，蕴含着蓬勃的力量，却不会因此失去肌理的美感。
云朵暗自感叹了一番，举着相机咔嚓咔嚓照了运动员们的背影一会儿，问身旁的林梓：“你觉得谁的肌肉最好看？”
“我的。”
“滚！”
这时，她身后那一撮唐一白的忠实女粉丝捧着脸感叹：“啊，臀部好性感，好想摸！”
云朵红着脸低头，默默地给妹子们点了个赞。
出发台上，唐一白已经做好准备，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令枪一响，几乎眨眼的瞬间，他双臂笔直前伸，如一只锐利的鹰隼，直刺入水中。在四溅的水花中，水下的身影飞快摆腿，如一只白色海豚摇摆着尾鳍，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清澈的水中，他的身形敏捷而漂亮，像一条美人鱼。
云朵突然觉得，这个人天生就该属于水。
她放下相机，盯着泳池中的身影。
今天祁睿峰没有参赛，唐一白根本没有竞争对手，一入水就处于领先地位，并且随着时间一秒秒过去，这个优势逐步扩大。
冠军花落谁家，已经毫无悬念。
云朵却越来越紧张，她紧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甚至忘了呼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游得太快了。
唐一白已经转身，往回游去。水面被他劈开，留下身后不断荡漾的波纹，泳镜反射着分隔绳的颜色，妖冶的红。
云朵听到了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皮肤下血管里的血液呼啸着奔腾，太阳穴突突直跳，大脑已经无法思考，有的只是他的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她盯着他，突然高喊：“唐一白，加油！”
一声吼叫把周围人吓一跳——记者们都秉着公正客观的态度，很少有给运动员加油的。
林梓轻轻拽了一下云朵：“不要胡闹，要有职业素质。”
云朵不管，把相机塞到林梓怀里，她两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跳着脚不停地喊：“唐一白！加油！唐一白！加油！”
唐一白像是一台疯狂的马达，在最后二十五米时再次提速，嗖的一下，转眼冲到终点。
触壁后，他摘掉泳镜，第一时间去看电子屏。
此时，现场的解说员已经说出了那个答案：“47秒88！47秒88！刷新了赛会最好成绩，刷新了他的个人最好成绩，打破了他自己保持的亚洲纪录！短短三个月，他将亚洲纪录再次向前推进了0.16秒！他冲进了48秒，这是历史性的一刻，亚洲人，也能游进48秒！唐一白，今夜，他是这个泳池的王者！”
唐一白很给面子，配合着解说，握了握拳。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了刚才被他嘲笑为“大猩猩”的云朵，然后也两手握拳，朝着摄像机晃了晃。
“啊啊啊……”云朵和那群女粉丝一块尖叫，“47秒88！47秒88！”
林梓抱着相机躲在一旁，假装不认识她。
唐一白上岸后，擦干了身体，腰上围一块深蓝色的浴巾，歇了一小会儿，走到媒体等候区接受采访。
云朵因为刚才太激动，此刻脸蛋仍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蒙着一片湿润的水光。
唐一白觉得这样的她特别像盛夏熟透的水蜜桃。他朝她笑笑，动动嘴唇，用口型问她：帅吗？
好自恋！云朵扭过头假装没看到他。
孙老师和钱旭东都已经赶过来了，但是要等中央电视台和当地省台的记者采访完毕，他们才能提问题，这是赛会主办方的规定，唐一白只能遵守。
那两个电视台简单采访完后，钱旭东抓紧机会当先提问：“唐一白，首先恭喜你再破亚洲纪录。请问，今天是你的超常发挥还是正常发挥呢？平时训练能游出这样的成绩吗？”
唐一白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云朵。
与此同时，钱旭东发现，周围有不少记者，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说：这个人真不懂规矩。
这种被人视作格格不入的待遇，他只在刚入行时体会过，不禁有点蒙，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他左看看右看看，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还是被众人看得有些心虚，忍不住奇怪道：“怎么了？”
这时，一个年纪不大的女记者问云朵：“云朵，你没有问题吗？”
云朵顿时觉得好尴尬。
钱旭东的胸牌刚刚摘了放在口袋里，他有段时间没跟游泳项目，许多人这才没认出他来，而认出的也没说话，于是导致了这样尴尬的情况出现。
钱旭东有些恼火：“云朵，这是怎么回事？”
“呃……”云朵看着唐一白，“这位是我们社的资深记者，钱老师。”
如果唐一白是祁睿峰，大概会认识钱旭东，至少会觉得面熟，可惜他是唐一白，好几年不混比赛圈了，谁都不认识很正常。
“嗯，你好。”唐一白朝钱旭东点点头，“抱歉，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一句话帮云朵掩饰了尴尬。
他知道不能让云朵得罪社里的前辈，因此很认真地回答了钱旭东的问题，钱旭东这才觉得面子上好看一些。
过了没一会儿，有志愿者过来通知唐一白，一会儿领完奖要针对男子100米自由泳比赛举办新闻发布会，请他届时参加。
唐一白点点头，采访到此为止。
赛事的新闻发布会有些是固定的，比如祁睿峰的项目；有些是不固定的，一般是在出现比较抢眼的情况时临时决定，比如唐一白的项目。今天47秒88这个成绩意义非凡，很值得开一场发布会。
记者们逐渐散去，唐一白却并未急着走，叫了云朵一声：“云朵。”
“嗯？”
周围不少记者满脸八卦地看着他们。
云朵有些窘：“什么事？”
唐一白挑眉，笑吟吟地望着她：“你都不恭喜我？”
记者们的表情，立刻八卦中带了一抹了然。
这个气氛不太对啊！云朵有些莫名，但还是对唐一白说：“恭喜你，这个成绩真的很棒。”
他又笑问：“有没有给我加油？”
“没有。”她否认得迅速又坚决。
然而——
“她加了。我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哎哟，她连相机都扔了哦！”
“是啊，我也听到了，吓我一跳！”
不愧是记者，实事求是的立场太坚定了，此刻听到云朵扯谎，都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揭发她。
云朵快要哭了，大家都不容易，记者何苦为难记者啊！
唐一白轻笑一声，缓缓扫了一眼云朵，得意地走了。
目送唐一白远去，钱旭东的脸色很不好看：“云朵，你和唐一白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朵连忙解释：“我们是普通朋友，只是他这个人喜欢开玩笑。”千万不能让领导们误会她和唐一白的关系啊！
也不知钱旭东信了没有，反正接下来他一直很沉默。
唐一白的新闻发布会开完后，钱旭东没有回赛场采访，而是去找了国家游泳队的领队——刘主任之所以派钱旭东过来，正是由于他和领队蛮熟的。想专访唐一白，走领队的路子，成功率更高一些。
领队的回答却让钱旭东有点失望：“已经有不少媒体找过我了，说实话我谁也没帮，你们去找伍教练吧！他比较了解唐一白，这事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钱旭东只好去找伍勇。
结果，伍勇比领队干脆多了：“不好意思，专访我已经定了。”
钱旭东悻悻而归。
回来看到云朵没心没肺地跟孙老师和林梓说笑着，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这种怒气很没道理，他在唐一白那里碰了壁，而唐一白对云朵另眼相看，他就看云朵不太顺眼。
云朵没察觉到钱旭东的不悦，还傻乎乎地问他能不能拿到专访。
哪壶不开提哪壶！钱旭东没理她。
那头，伍勇所谓的“我已经定了”，也只是联系了两家电视台，还没最终确定选哪一家，他想发扬一下民主精神，回去问唐一白。其实主要原因是他有点选择困难症，不知道选哪家好。
结果，他一问唐一白，唐一白摇摇头：“能不能两家都不选？”
伍勇一瞪眼，匪气十足地问他：“那你选什么？”
“《中国体坛报》。”
“不行，电视台比报纸的宣传效果好。”
唐一白睁大眼睛看着他，拿出了卖萌的本事：“伍总，我一直很听您的话，这次能不能听我的？”
伍勇狐疑地盯着他：“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选《中国体坛报》？”
“我想把我的第一次专访送给《中国体坛报》的云朵，独家。”
伍勇立刻八卦地问他：“说老实话，你跟那个叫云朵的小姑娘，到底什么关系？”
“他帮我过了英语四级。”
伍勇一瞪眼睛：“不是女朋友？你太让我失望了！”
伍勇和唐一白正说着话，袁师太从他们身旁路过，看到唐一白，朝他点点头：“一白今天发挥得很好。”
唐一白谦逊地微微低头：“谢谢袁师太。”
伍勇得意了，眼里冒着贱兮兮的光芒。
他问袁师太：“怎么样，服不服？我伍勇教导出来的孩子，新的亚洲飞鱼，说不好就是下一个奥运冠军喽。”
袁师太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对唐一白说：“你要是跟着我，早成世界冠军了。怎样，有没有兴趣？”
伍勇脸一黑：“有你这么挖墙脚的吗，当我是死的？”
唐一白知道袁师太在和他开玩笑，笑道：“袁师太，峰哥一个就够您头疼了，我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倒也是。”袁师太点点头，飘然离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看伍勇一眼。
无视，总是比针锋相对更让对手难堪。
伍勇很生气，唐一白感觉他短短的胡楂都在颤动。
伍勇指着袁师太的背影：“这人，这人……”
“伍总，您放心吧，我会永远追随您的。”唐一白连忙安慰他，“不过我说句实话，您真的不是袁师太的对手。”
袁师太今年四十三岁，一直未婚。她身材娇小，表面看是个温婉可亲的小女人，实际上身体里住着一头哥斯拉。唐一白亲眼见过袁师太打祁睿峰。那次祁睿峰做了很傻的事，暴怒的袁师太想抽他耳光，结果很尴尬地够不着，最后是祁睿峰蹲在地上让袁师太抽。现在想想都觉得凄惨啊，当时唐一白赶紧回避了——如果好朋友正在经历不堪回首的事，回避并且永不提及，是比安慰更好的选择。
相比袁师太，伍总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从来没打过他。单凭这一点，唐一白就相信伍总不是袁师太的对手，他不够狠。
伍勇还想吐槽袁师太，可是人都走了，他在背后和一个年轻人吐槽，显得太逊，于是摆了一下手作罢。
唐一白犹豫着，说道：“伍总，明天我想回一趟家，等闭幕式再回来，可以吗？”
“家里有事？”
“不是。”唐一白摇了摇头，“我很长时间没回家了，而且我妈妈最近都没打电话骂我，这不像她，我担心她在憋什么招数整我。”
伍勇有些无奈：“行了，回吧！也不用参加闭幕式了，来回跑太麻烦，我会跟队里说。”
唐一白很高兴：“谢谢伍总！”
“专访的事情自己看着办，我不管你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嗯。”
伍勇想了想，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相比其他运动员，唐一白特别让人放心。
其实伍勇挺羡慕袁师太的，因为祁睿峰天天出幺蛾子。运动员不好了，教练才会有强烈的被需求感，这是他们的价值所在。唐一白呢？这小子心智早熟，内心强大，有时候他这个当教练的还需要他来开导。
晚上，唐一白和祁睿峰一起坐大巴车回酒店。
祁睿峰今天没有比赛，是来现场当观众的，给队友们助助威。
他看到唐一白时，重重捶了唐一白一拳：“干得漂亮！”
唐一白笑了笑，今天他收到好多这样的评价。
车内光线昏暗，两人并排坐着，唐一白看向窗外。
Q市是一座滨海城市，城市建设很年轻化，道路宽广，楼宇高大。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路灯，像是一颗颗珍珠，点缀着这座漂亮的城市。路灯末端，是乌蒙蒙、黑漆漆的一片混沌，有如时空的黑洞一般，望之让人生畏。那是大海，包容一切、吞噬一切的大海。
祁睿峰突然问道：“你见过海吗？”
“见过。”
“在哪里？”
“后海。”
“滚球。”
唐一白笑了笑，换了个姿势，整张脸都面向车窗。
那些迷离晃眼的霓虹灯飞快地在眼前划过，唯一不变的是沉默而坚定的大海。
他没有说错，他真的见过海。
三年多前，他带着一张罚单、一条伤腿、一肚子的委屈和迷茫，来到这座城市。当时的他想：从七岁到十八岁，他在水中游了十一年，却从来没有见过海，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所以他想在梦想即将走到尽头时，看一看大海，看一看这天下最宽广的水域。
那是怎样的情形呢？广阔无垠的海面直达天际，奔腾着、咆哮着的海浪，如巨兽一般不断撞击着海岸，层层叠叠，卷起千堆雪，见者无不内心激荡。
海浪像是拍在了他的心上，他想：我为什么要相信命运这种扯淡的东西？我的命、我的运，都攥在自己手里，跌倒了，再爬起来就是。接受一切，包容一切，才能战胜一切。这世上根本没有枷锁，一切都是人在自己的心上安的锁。我想要什么，我就去拿，我不信我拿不到。在人生的道路上，苦难就像层出不穷的怪兽，没什么稀奇，如果你遇到它，挥剑砍翻就好。
往日的内心激荡，现在想来，却是一片淡然。唐一白望着路尽头的那片黑暗，默默地想：下次一定要在海里痛快地游一游。
祁睿峰突然说道：“我今天看到云朵给你加油了。”
“是吗？”唐一白换回背靠着座椅的姿势，扭头看祁睿峰。
“是，她跳得很高，真像只小兔子，很傻很傻。”祁睿峰说着，轻轻撇了一下嘴角，很不屑的样子，眼中却带着笑意，“我录下来了。”
“我看看。”
祁睿峰打开随身带着的套着玫红色外壳的pad。
这个pad是袁师太的，因为祁睿峰最近表现不错，袁师太允许他玩两天。祁睿峰刚才在观众席时，玩了好一会儿的赛车游戏，感觉棒极了。
他找到那个视频文件，播放给唐一白看。
视频是从唐一白做准备动作开始录的，显然祁睿峰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云朵。镜头在泳池那里停了一会儿，便向观众席移去，扫过媒体等候区时，镜头又退了回来。
接着是祁睿峰的配音：“咦，这不是蛋妹吗？”
唐一白拧了一下眉：“你答应过我不再叫她蛋妹。”
祁睿峰顾左右而言他：“闭嘴，接着看。”
然后镜头一直停在云朵身上没动。
唐一白看到她纤细的身影，突然又喊又跳的，由于距离太远，根本听不到她在叫什么，倒是祁睿峰的配音很清楚：“哈哈哈，好傻！”
唐一白低头盯着她的身影，轻轻笑了笑。液晶屏微光的映照下，他的目光像夜色一样温柔。
视频很快播放完毕。
唐一白看着祁睿峰退出播放器，说道：“把这个视频拷贝一份给我吧。”
“好的。”
“然后把源文件删掉吧。”
“为什么？”
“你不删，袁师太也会删掉的，删完后还会抱怨你。”
祁睿峰想了想，觉得唐一白说得在理，于是点点头：“好！”说完，他又突然有些得意：“这是云朵的黑历史，我也要存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