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位沉默的大贵人和一些大部分声名狼籍、全都机智俏皮的阴谋家中间,小唐博初试身手。虽然他还没有精细的眼光,但是他有有力的言辞,人们就会看到,足以弥补这个缺点。
“为什么不判此人十年监禁?”他在于连走近他那一堆人的时候说,“关毒蛇的应该是地牢;应该让它们在黑暗中死亡,否则其毒液会变得更猛烈更危险。罚他一千埃居有什么用?他穷,就算是吧,那更好;他的党派会替他付的。应该罚款五百法郎和地牢监禁十年。”
“善良的天主啊!他们说的这个怪物究竟是谁呢?”于连想,他很欣赏这位同事的激烈的语气和急剧而生硬的手势。院士心爱的侄子的小脸枯瘦憔悴,这时显得很丑。于连很快知道他们说的是当今最伟大的诗人。
“啊,坏蛋!”于连喊道,声音挺高,愤慨的泪水湮湿了眼睛。“啊,小无赖!”他想,“我会让你为这番话付出代价。”
“不过,”他想,“这些人都是侯爵为其首脑之一的那个党派的敢死队呀!他诽谤的这个杰出人物,如果他出卖了自己,我不是说出卖给平庸的德·奈瓦尔先生的内阁,而是出卖给我们看见一个接一个上任的勉强算正直的部长们,多少十字勋章、多少清闲职位得不到呢?”
彼拉神甫远远地向于连示意,刚才德·拉莫尔先生跟他说了几句话。于连正低垂着眼晴听一位主教哀叹,当他终于能够脱身,走近他的朋友的时候,发现他被小唐博缠任了。这小坏蛋恨自己成了于连得庞的根由,便过向他献殷勤。
“死亡何时让我们摆脱这老废物呢?”小文人当时就是用的这种措词,以圣经般的力量谈论可敬的霍兰德勋爵。他的长处是熟知活人的生平,他刚刚急匆匆地评论了一番所有那些能够希望在英国新国王的统治下获得一些权势的人。彼拉神甫到隔壁一间客厅里去,于连跟着他。
“我提醒您注意,侯爵不喜欢耍笔杆子的人;这是他唯一的反感。通晓拉丁文,如果可能,还有希腊文,通晓埃及历史,波斯历史,等等,他就会敬重您,像保护一个学者那样保护您。但是,不要用法文写一页东西,尤其不要写重大、超出您的社会地位的问题,不然他会把您称作要笔杆子的,让您交一辈子恶运。您住在一个大贵人的府上,怎么不知道德·卡斯特里公爵关于达朗贝尔和卢梭的名言:此辈什么都要议论,却连一千埃居的年金也没有!”
“什么也藏不住,”于连想,“这里和神学院一样!”他写了一篇八到十页的东西,相当夸张,是一种对老外科军医的历史性赞颂,他说是他把自己培养成人。“而这个小本子,”于连心想,“一直是锁着的呀!”他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烧了手稿,又回到客厅。那些声名显赫的混蛋已经离去,只剩下那些戴勋章的人了。
在仆人刚刚搬来的摆满吃食的桌子旁,围了七、八个三十到三十五岁很高贵、很虔诚、很做作的女人。光艳照人的德·费瓦克元帅夫人一边进来,一边为时间已晚致歉。午夜已过,她在侯爵夫人身边坐下。于连非常激动;她有着德·采纳夫人一样的眼睛和眼神。
德·拉莫尔小姐那一伙人还不少。她和她的朋友们正忙着取笑不幸的德·塔莱尔伯爵。他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犹太人的独子,这犹太人的出名是靠了借给国王们钱向人民开战而获得的财富。他刚去世,留给儿子每月十万埃居的收入和一个姓氏,唉,一个太著名的姓氏。这种特殊的地位需要一个人具有单纯的性格和坚强的意志力。
不幸的是伯爵只是个老实人而已,充满了被他的奉承者们陆续激起的种种欲望。
德·凯吕斯先主声称有人了他向德·拉莫尔小姐求婚的意愿(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会成为有十万利弗尔年金的公爵,也在追求她。)
“啊,不要责备他有一个意愿,”诺贝尔怜悯地说。
这可怜的德·塔莱尔伯爵最缺乏的,可能就是意愿的能力。就他的性格的这一面来说,他无槐于当国王。他不断地向所有的人讨主意,也就没有勇气始终从任何一种意见了。
德·拉莫尔小姐说,单单他的相貌就足以引起她无穷的快乐。那是一种惶恐不安和灰心丧气的奇怪混合;然而不时也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阵阵骄傲自大和那种法国最富有的人,特别是当他长得相当好并且不到三十六岁的时候所应有的专断口气。“他既傲慢又怯懦,”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说。德·凯吕斯伯爵,诺贝尔,还有两、三个留小胡子的年轻人,都尽情地嘲弄他,他却听不出来,最后,一点钟响了,他们就把他打发走了。
“这样的天气,在门口等您的是您那些阿拉伯马吗?”诺贝尔问他。
“不,是一组新买的拉车的马,便宜得多,”德·塔菜尔伯爵答道,“左边那匹花了我五千法郎,右边那匹只值一百路易;但是我请您相信,它只在夜里才套上。它小跑起来和另一匹完全一样。”
诺贝尔的想法使伯爵想到,像他这样的人理应爱马,他不应该让他的马被雨淋着。他走了,那些先生们片刻之后也走了,还一边取笑他。
“就这样,”于连听见他们在楼梯上笑,想,“我有机会看见了我的处境的另一端!我没有二十路易的年金,却跟一个每个钟头就有二十路易收入的人站在一起,而他们嘲笑他……睹此可以医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