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顾衍也没有犹豫,淡然的笑了笑,“那就全凭王上安排, 臣没有意见。”因为王上勤勉,秦国的丞相就是管理各种庶物杂事的,在大事上根本不存在一言堂的情况。不过顾衍不是喜好权力之辈, 能上手管理各种事物就已经令他非常满意了。
拜相原本有一套非常负责的仪轨, 不过顾衍以灾年不宜铺张为由将这个流程省略了。嬴政在这种小事上从不与顾衍计较什么规矩,转头就同意了。最后就是在常朝上宣布了顾衍的官职变动, 再发王令告知各地官员罢了。
于此同时, 张苍拿着自己新做出的显微镜来找顾衍。
张苍刚刚从少府工地回来, 怀里抱着用麻布包好的一个块状物急匆匆地来找顾衍, 陡然发现府中多了不少人。他有将近一周都呆在工地,顾衍官职变动的事情当然不会通知一个小小的少府下属工地,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已经成为了大秦的丞相。
小心的避过各种来找顾衍的人群,看着机会被仆从和官吏站满的穿廊,张苍按捺住立刻与先生分享自己第一个成品显微镜的心情,直接翻过穿廊的扶手,也不管礼仪是否得体, 走到庭院里找了个石块坐下, 打算等先生处理完事物再进去找他。
他将自己的宝贝抱好,然后仔细观察着来往的官员们。
从他们的谈话里得知他们都是因为蝗灾和农田的事情来找顾衍的。顾衍下令同步开展赈灾和生产,因为蝗灾而歉收的地方有打量的灾民, 如果不加以控制就会形成流民,同时也有灾民沦落为奴隶的。这些人如果形成气候,会使秦国失去很大一部分税收,也会增加国内军队维持秩序的压力。
不过张苍甚至还看到了都水丞和将作少府下属的同僚。赈灾需要负责水利和营建的官吏吗?张苍不太明白, 好在他在少府总是跟在顾衍身边,和这些官员还算眼熟,只要稍加打听就知道了。
“君是说,先生打算招募流民和没有收成的百姓参与各种工程,为他们提供粮食和工资?”张苍拉了个将作少府的同僚问顾衍的命令,然后在那位同僚的奇怪的眼神下自己琢磨,“也就是说,将原本的工程计划提前,拿出钱粮来保住这些百姓,不让他们形成流民潮......不,还有一点......”可以防治土地被走投无路的农民卖给大商富户,从某种程度上也遏制了地主们趁着灾年扩大。
等张苍还想问是什么的时候,忙碌的同僚早就离开去官吏的队伍里排队了。将作少府准备了大量城池规划的案例,就等着新上任的丞相拿主意了,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张苍。
等了等,张苍打算先去书房看看书,毕竟这队伍长的,他估计一时半会自己的先生根本腾不出时间来。就在他转身打算找个空隙离开时,一个顾衍的近侍快步走来,在距他半步的地方躬身行礼传达自己主人的话。
“主君请张先生过去。”
张苍一听立刻打起精神,将显微镜收好,示意近侍带路。在侍从的带领下,张苍顶着苦等的官吏们羡慕的目光穿过人群,走进室内。进了前堂主室,张苍才发现外面的人算少的了。大量的公文、案几几乎占据了平时空荡的主室,官员们拿着各种类型的公文互相交流,整个主室不像是平时接待客人的地方,更像是平时演戏台子的观众席。
张苍皱着眉头,自己的先生眼睛不好,平时依靠听觉和触觉的时候多。如今这正室这么吵,先生的耳朵可受不了啊!
没相当,他在主室没看到顾衍,又穿过正室到了后面的第二个院子才看到坐在院子中间的顾衍。看来顾衍是将主室当作一个过渡,提供给需要当场改公文的官员们了,自己只能坐在院子里办公。
“主君,张先生到了。”侍奉在他身旁的另一个近侍看到张苍的身影后,抓住顾衍说话的间隙轻声禀告。
顾衍正在和给事中说着他明天会进宫见王上,再商议赈灾的细节,听到近侍的提醒后笑着结束了话题。给事中和他互相行礼后,就离开了丞相府回宫向嬴政复命了。其实因为嬴政的要求,报给顾衍的公文,不论大事小事官员们也会报给他一份,不过嬴政还是像曾经一样,每次遇到不理解或者不赞同的方案时就会和顾衍商量。
所以给事中总是往返与丞相府和宫廷,充当两人的传声筒。
“见过先生。”张苍将自己的显微镜放在安全的地方,然后向顾衍一拜,顾衍只受了半礼,随后说,“你在营造之事上颇有才华,我先命将作少府和都水令将工程计划给你看,要是吗觉得没什么问题,再交给我。”因为是第一次遇到顾衍这样的上司,大部分官员都根本没有准备。尤其是工程的计划,顾衍希望他们提供需要参与工程的人数和预计时间,但习惯征发刑徒的少府根本给不出实际工期和具体参与人数,只能靠往常的经验交给顾衍。但这些实在太过粗糙,顾衍只能让他们一遍一遍的改。
同样是事情,也发生在其他官员身上。而且,此时的官员分工并不明确,顾衍要个什么都要经过至少三个相关的人才能拿到最终的结果,这也让顾衍分外恼火。
身为臣子,他不太关注嬴政平时是怎么处理朝堂和宫廷的事物的。而且这四年里,他要么是在少府的工地上,要么就在农田里,对秦国的中央官吏的办事没有多少概念。没想到他习以为常的事情竟然在朝堂官员眼里这么难办到?
但事关灾民们的死活,顾衍不想粗暴的一刀切,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局面。
张苍被他叫过来,就是做一个初步的筛查。工程上的问题让张苍先筛选一遍再拿给他,能让他腾出更多的时间去处理其他问题。
张苍点点头,立刻坐到顾衍留给他的位置上开始为他的先生分担压力。心里还在嘀咕,怪不得刚刚在主室外面只看到了都水丞,没看到都水令,原来是在先生这里啊!
有了张苍的帮忙,顾衍的工作轻松了很多。近侍声音平稳地为他都这各个地方的蝗灾情况,顾衍手摸过纸上的墨迹,被墨水浸过的纸凹凸不平,刚好让顾衍知道上面都写了什么。
“所以,巴蜀并没有受到影响。”顾衍和太仓丞说,“那么巴蜀的存粮可以暂时征调吗?”
“应该可以,但路上的时间太过长了。”太仓丞擦擦汗,在秋日的凉风下他的里衣都湿透了,“蝗灾被报到巴蜀,狄道侯就奏明王上可以随时调粮到关中。”经过多年的建设,都江堰已经比较完整了,水利工程的完工让整个巴蜀不再受到水的遏制,真正的达成了风调雨顺,抗灾保收。
“事实上,南郡太守在前段时间已经送了一批粮食来都城。”
“但是?”顾衍不想听太仓丞和他废话,直接打断道。要是国库中有余粮,他现在还用想办法再从巴蜀征调粮食吗?
“王上不许臣动国库的粮食。”太仓丞的冷汗又从额头冒了出来,但是在顾衍空洞眼睛的注视下他甚至不敢动一下来擦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一个只有二十岁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