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当然是迁！”孙绰一鞠躬，“但前提得首先恢复中原。”他看了看桓温，这时桓温的脸色已经暗下去了，“恢复中原，首先要扫平梁郡、许昌，再清肃河南，待到俟运路畅通，中夏物产丰盈，便可还都洛阳。”
“启禀陛下，散骑常侍领著作郎孙大人说现在暂时不迁，待到中原安定了再还都洛阳的意见……”会稽王站了出来，他看了看上面已经极其不耐烦的皇帝，又看了看站在他左边不远处的桓温，桓温正在拼命压制着愤怒，“臣以为然。”
“好了，暂时就这样吧，没别的事儿的话，就退朝吧！”说完，皇帝边拍拍屁股，走得头也不回了。
司马昱心里明白皇帝一直坐在上面，等的就是他的意见。皇帝之所以一直等，倒不是因为他有多耐心，也不是他有多尊重他，而是要把事情全推给他。看着皇帝的背影，司马昱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桓温哼了一声，率先离开了太极殿。
桓温走了后，太极殿才开始闹哄哄起来。
“孙大人，你果然不负众望！”一堆人朝孙绰那边围了过去，当中包括了扬州刺史王述和江虨。孙绰拨开他们，向司马昱走了过来，那堆人也跟了过来，王述和江虨却仍然待在原地谈话。
“各位同僚，咱当初提心吊胆皆因不知殿下的意思，现在殿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即绝对不中桓老贼的计，还都洛阳致使建康空虚而让他可乘虚而入。”孙绰向司马昱拱了拱手。
“孙大人，你随我去下偏殿！”司马昱没有管那群盯着他的人，他神色谨慎，向太极殿外走了几步，忽然回了头，“你们俩也一起来！”他指着王述和江虨。
到了偏殿，让几个人坐下后，司马昱便遣宫人去沏茶。宫人离开，整个偏殿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王刺史，在朝堂想见你一回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知道被叫来的三人心中无底，司马昱首先打开了话匣子。
“京口有事情禀报，本来想上表了事，又念起前些日子文度来信说想爹了，最后定下来会京师一趟，也是出于私心呀。”王述微微地笑了笑。
“为人父母者记挂子女乃常情。”司马昱给他找了个借口，却忽然发现他们间的闲聊几乎言尽于此，只好转向江虨，“江仆射，本王欠你一个人情呀。”
“卑职愧不敢当。”江虨连忙跪了下来，司马昱立刻把他扶了起来。
“殿下您让咱过来，是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想等司马昱先开口，但司马昱却一直绕弯子，这让孙绰很不耐烦，才挑开了话题。
“孙大人刚才的处理很出色，我想如果桓温不知死活，一口揽下稳定中原的重任，更可顺水推舟把事情推给他。把他放逐到边陲，百利而无一害，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呀。”王述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既然说开了，王述就没打算跟他们客气
“王刺史的意思也就是说你同意桓温迁都？”江虨认真地看着他。
“现在就迁？”孙绰补充道。
“你们背着他，和他搞对抗，以为他不知道么？”王述指着外面，“桓温是没读多少书，但他不傻，就算他傻，他后面的郗超和王珣也不傻，都精得很咧。”
“那怎么办？”孙绰不服气，“就顺着他的意思，还都洛阳，把首都从鱼米丰裕的建康迁到那个破破烂烂的中原？待建康空虚，让那厮兵不刃血地拿了？你是这意思么？你是这意思么！”他瞪着王述，“殿下您能同意么？”他转向司马昱求援，司马昱的头微微转了一下，半句话没说。见他这样，孙绰差点儿跺了脚。
“想迁就让他迁呗！”王述一脸无所谓。
把话说明白了，这回不但孙绰震惊，江虨也瞪大眼睛看着他了。司马昱还是一言不发，他盯着王述，想把他读透。
“真是这意思？”孙绰愣愣地重复着她曾经说过的话。
“孙大人，在朝堂上你不已经说了么？”看他们的样子，王述有点好笑，忽然意识到不该继续卖关子，“现在的中原不是一废墟么？”这句话让王述戚戚然。建康虽然富庶，但是不论从战略还是从恢复晋国往日辉煌的角度出发，如有可能，还都洛阳无疑必行。事实上，现在的中原已经不再是一片废墟了，正因为那里不是废墟，而把中原从废墟重拾兴旺的却不是他们晋国，而是他们的死对头燕国。燕国已经在中原站稳了脚跟，洛阳这个旧都才能为南北对冲的重镇。首都固然要尽占地利，但首先的保障的是它不至如此动荡。
不论是司马昱、孙绰还是江虨，他们都不认为中原仍然是一片废墟，然而他们没有反驳，他们都害怕如果他们反驳了，就会为王述赞成迁都增加筹码。
“卑职错了。”王述向司马昱鞠了个躬，“现在的中原已经不是一片废墟。中原并非废墟，洛阳却仍然动荡。如果还都洛阳，周边的布防得上升到一个什么程度，虽然桓温书读得少，也不会不知道。”
“知道又怎样？”孙绰反驳，他暗忖桓温的目的又不在这里！
“你们不是害怕得罪桓温么？”王述的话把孙绰和江虨气得跳起来，孙绰还抓起拳头，如果不是看见司马昱往王述那边走了一步，他就往王述脸上揍去了。
“怕他就顺着他的意思去呀！”江虨暗忖这人的讽刺究竟有完没完。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一些强势的东西不能逆转，就顺着他去……”
“岂有此理！”孙绰骂人了。
“只要他敢！”王述没理会孙绰想打断他，“只要他敢迁都，就让他迁！”
所有人都不做声了，安静持续了好一阵子，江虨才看了看司马昱：“会稽王……”
“本王正在想着呢。”说是这么说，但司马昱及时反应过来了，这让王述不确定司马昱究竟是在想，还是压根儿没转过弯来。
“如果咱所有人都反对迁都，不思进取的罪名就会落到咱头上，那是一顶多么恶心的帽子！”王述环视了一下他们，“在一片反对声中坚持，桓温取得了他想要的威名，你们说这亏本生意好玩么？”
“总不能不想让他获取威名就让迁都了呀？”孙绰有些迟疑，他已经听明白了王述的意思。
“哎……”司马昱叹了口气，江虨也摇了摇头。
王述尴尬地笑了笑，他知道他们为何感叹：他们看不起桓温的地方居然成了桓温钳制他们的痛处。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顺水推舟，让桓温重新回到靶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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