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带去邺城吧。”慕容恪摇了摇头，“眼皮底下，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才是。”
“那别的人呢？”皇甫真想了想，“野王城里的百姓呢？放着他们不管？实际上吕护也没亏待他们，围困让他们饿得快死的人可不是吕护。”
“他们就算了吧，总不能都带着回邺城，邺城哪装得了那么多人呀？况且野王又不是不驻军，不驻军咱攻打野王作甚？”
皇甫真暗忖你心心念念想攻打的不是野王而是洛阳。
“他们爱到哪儿到哪儿。”说是那么说，但慕容恪返回邺城的时候还是带了一大批人回去。回到邺城，上庸王慕容评就立刻跑过来祝贺他的胜利了。
慕容恪叹了口气，想迅速打发掉慕容评图会儿清净，但慕容评却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从棘城一役以两千骑兵痛击石赵开始，奇袭麻秋，毁灭宇文部，更将有阎王之称的冉闵送进了真正的地府，玄恭你可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呀，现在洛阳近在咫尺，何以放他们一马？”慕容评终于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洛阳背后的是整个晋国，而不是一般的方镇。”慕容恪叹了口气。
“晋国的确甚是可怕，但我大燕也今非昔比。”慕容评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慕容恪，“这是豫州刺史孙兴的信函，他曾预言玄恭你必定攻打洛阳，所以你的决定，在许多人的意料之外呀。”
慕容恪收起那封信，点了点头，慕容评见他没什么反应，闲话了几句便离开了。他才走没多久，慕容恪的内弟长孙鹏便来求见。
闲话了几句后，长孙鹏说他来的时候看见傅颜了。傅颜的脾气不好，领命出征野王的当天和长孙鹏吵了一架还差点儿大打出手。长孙鹏也是能打之人，如果不是慕容恪及时跳出来制止，傅颜就算能随军出征战斗力也起码下降一半。长孙鹏这时候提起傅颜，慕容恪便以为他内弟大概要挖苦他不带他而带傅颜出战以至于让吕护逃掉了。
“他还拖着一车子酒往楚季府中去了。”长孙鹏展开双手比了比那车有多大，“本来以为他又要闹事，跟去一看，那厮居然与楚季称兄道弟，弟看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慕容恪听了立刻皱眉头，暗忖这皇甫真，他猜想皇甫真大概在傅颜面前说他慕容恪为吕护跑了的事情大发雷霆，而他皇甫楚季费了不少功夫才让事情平息。
“傅颜他对皇甫真感恩戴德了吧？”
“不是这样的。”长孙鹏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慕容恪，“那是因为傅颜知道你听楚季的，他想争取出征洛阳。”
“那你呢？”慕容恪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你怎么想？”
“弟当然想出征洛阳！”长孙鹏不假思索。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该攻打洛阳，而这又是他向来的心愿，渐渐地，已经稍稍淡出他思虑的想法又犹如城外的漳水那样奔腾起伏了。
从朝堂出来走向寿安殿的途中，慕容恪正在考虑是不是又该好好阵阵那帮方士了。晋国皇帝司马丕是个兴趣奇特，除了炼丹几乎啥都不干，所以晋国那边的方士闹腾得要命。如果他们在晋国闹倒没什么，问题是他们居然闹到小皇帝慕容暐这儿了。慕容恪想如果他们的皇帝也像晋国的那个学习可就玩完了，所以在出征野王之前，才刻意找了个借口杀了个叫丁进的方士，希望他们有所收敛。方士们的确消停了一会儿，但似乎又死灰复燃了。
回到寿安殿，皇甫真已经在殿外等着他了。
“进去吧。”慕容恪看了他一眼，率先走进殿内。
“那些炼丹的是在是太不像话了。”好一会儿后，皇甫真才说。
慕容恪点了点头。
“但陛下似乎对他们也不再感兴趣了，这真叫人安心呀。”
慕容恪又点了点头。在案台前方走来走去，走了好一会儿慕容恪忽然转过身：“有事儿？”
“是的。”
“有事儿你就说，老子没那么多时间跟你打哑谜。”
“还记得吕护么？”
“要忘掉这人恐怕不容易。”
“是的。”皇甫真笑了笑，“那时他往荥阳那边跑了。”
“我记得。”
“他在荥阳站稳了脚跟。”
“这就是汉人的可怕之处。”慕容恪皱了皱眉头。
“多得很，生生不息呀。”皇甫真又笑了。
“对，我指的就是这个。”慕容恪想了想，“他又怎么了？又闹事儿了？没这么快吧？这么快的话他也太厉害……”
“他写信给吴王说他投降了。”皇甫真打断了他。
“投降了？”慕容恪瞪大了眼睛。
“是又投降了。”皇甫真讪笑，“虽然他的目的咱心知肚明，但他的确是投降了。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汉人还真不简单，三两个月而已，他还真多少有点本钱来谈条件。”皇甫真看着慕容恪的眼睛，“只是，豫州刺史已经有人了。”
“广州刺史的位置不是还空着么？”慕容恪哈哈大笑了。
明白慕容恪的意思的皇甫真拱了拱手表示服了他。“对，太原王，卑职给您提个建议，您管管您小舅子？”过了一会儿，皇甫真才说。
“他怎么了？”慕容恪忽然来了兴趣。
“也不是什么特别坏的事情。”皇甫真皱了皱眉头，“只是他和傅将军三天两头吵到卑职那儿，有几次还大打出手了。”
“那一定很好看。”
“是的，那俩刀子在卑职脑袋上晃来晃去的。”
“傅颜没带着斩马刀？”慕容恪幸灾乐祸。
“你还想让他带着玩意儿？”皇甫真瞪大了眼睛，伸出食指指着殿外，慕容恪顺着他的手望去，他指的是一棵叶儿已呈金黄的银杏树，“有那树高那么长的东西在卑职府中晃来晃去？”
“你不是爱看人掉脑袋的么？”
“掉的可不能是卑职脑袋！”皇甫真生气了，“下次拜见上庸王，卑职可要说那方士没在您面前说了什么他的坏话了！”
“楚季……”慕容恪失语了，他再次确认自己和曹孟德实在是太不相像了，“真是的……”他用食指点着皇甫真。
“卑职告退了。”皇甫真尴尬得不得了。
看着皇甫真的背影，慕容恪叹了口气，暗骂这厮。
皇甫真又看透了，方士丁进没有在他面前恶意中伤慕容评，他只是不想小皇帝沉迷炼丹，才给丁进安了个这样的罪名。他那样做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知道自己即将出征，皇甫真也随行，所以朝中之事就必定落在阳骛和慕容评的肩膀上。对于阳骛，慕容恪是信得过的，但慕容评却让他多少不放心。慕容评总是想方设法讨好小皇帝，在朝为官者，讨好皇帝无可厚非，但是如果影响到小皇帝的成长，慕容恪可就不答应了。为了避免阳骛在承担繁忙政务的同时还不得不提防慕容评，慕容恪才想出此计，让慕容评狠方士入骨。
这件事情本没人知道，但皇甫真还是看穿了。而且不仅皇甫真看穿了，阳骛也看穿了，他想起归来次日小皇帝设宴犒劳他们，阳骛敬了他好几杯酒疑似对他感恩戴德，其实就是暗示他已经知道了他做了什么。
慕容恪觉得很郁闷，亏他之前还自认为很高招。但他还是觉得幸运，至少他想算计的那人相信了。
慕容评信了，这比谁信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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