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羌夸下海口，领着兵马去平张阀，却被王猛不幸言中。他玩命地打了一个月，还是没把张阀打下来。于是乎，不仅在前线的将士受刺激了，甚至连远在京师的秦天王苻坚也受刺激了。
“那厮居然不幸言中！”苻坚看着前线战报，却没有骂邓羌，反而骂了一个多月前就预言说邓羌打不赢的王猛，“怎么办？”他把战报胡乱一扔，“难道真的要亲征！”
说起亲征，苻坚是一百万个不愿意的，倒不是因为他害怕辛苦，而是他怕自己一旦离开长安就变天，那个本来就摇摇欲坠的位置就再也不属于他了。
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找到王猛，看下能不能有别的途径解决。
王猛的答案是：没有。甚至暗示说你这家伙本来就没有打算亲征的还假装什么要离开长安的不让我大展拳脚呀！
王猛也没办法了，啥都别说了，收拾行装进军冀州，看你这姓张的还敢不敢嚣张。
王猛之所以说没有办法，也不是指苻坚就非得亲自领兵冲锋不可，事实上他也清楚有邓羌在，苻坚领兵打仗的能力是不值得一提的。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劝苻坚亲征，亲征可以表明一种态度：你要反，老子就跟你玩命！苻坚是一国之主，其军事势力是一般地方军阀乃至公国所不能比的，他的重视就是在告诉他们反叛的结果只有一条死路。
邓羌去收拾张阀，打了一个月，还是平手，这就相当于告诉别的地方军阀或者公国说苻坚的实力也不过如此。所以战事拖下去，对苻坚来说可就大大不利了。这就是王猛坚持让苻坚亲征的原因：领兵打仗是不能指望的了，但是你去了可以鼓舞士气，同时可以让邓羌已经发热的脑袋冷静冷静。
士气是了不得的东西，尤其在打仗的时候，士气往往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如果将士们还没开战就想着完了打不赢了，他们也就全心全意地盘算着怎么逃跑怎么保命，而没了把敌人脑袋看成钱袋的激情了。
“有邓羌，咱们赢定了！”这是秦军将士最初的想法，正如张阀将士的最初想法是“有张蚝，咱们赢定了”那样。邓羌之所以一时拿不下冀州，不是他不行，而是对方有个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张蚝。
打了一个月没打赢，被王猛言中了，邓羌伤自尊了，生气了。手下吕光规劝他要保持冷静，他听进去了，但是做不到，还是一看到张阀的人就想揍。后来秦天王也过来了，他终于意识到如果再不拿点什么成绩出来，以后就别想再抬起头做人了。然而伤自尊是一回事，对手管不管又是另一回事，对手永远不会因为有人伤了自尊而手下留情的。张蚝仍然很能打，战事仍然没什么进展，终于连苻坚也急了。
一个地方军阀都搞不定以后还怎么混！苻坚非常生气，却没有表露出来，他怕连他都着急了将士们恐怕就没有不知所措的了。
“天王殿下，让我再带兵冲锋，我一定要把那厮杀个片甲不留！”没等苻坚答应，邓羌就拎着大刀冲了出去，然后在吆喝了一句“咱们一起去收拾那个狗杂种”，外面便人声鼎沸。
“快，你快跟着去！”见邓羌如此激动，苻坚急了，便对刚才跟在邓羌后面的吕光说。
“遵命。”吕光行了个礼，转过身离去的时候，苻坚才看见他背后面绑着一把比起邓羌的大刀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斧头。
“世明，你拿着这东西上战场？”他忽然叫住了他。
“是的。”吕光回了头。
苻坚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一定很重。
“但不止这些，我一般会带上盾牌、弓箭，还会带上长枪……”
外面更闹了，苻坚认为吕光再不出去，邓羌可就带着那群人跑了，就让吕光出去了。
“邓将军！”吕光冲出去的时候，邓羌已经跑得没有踪影了，他只好跟着大队往张阀的营地冲，“张蚝，你这娘儿们快出来！”虽然踪影没有，邓羌声音却很嘹亮。
距离张阀营地还有相当距离，张蚝就已经骑在他那深棕色的骏马上面等着他们了。
“老子要砍了你！”邓羌吼了一句就向张蚝冲了过去，张蚝没有害怕，和他应战，“呀！”邓羌扬起寒光闪闪的大刀向张蚝砍去，但拥有庞大身躯的张蚝却轻易地躲过了，他一低身，用长矛往马身上一刺。不过邓羌似乎对他有此一着早有预料，一拉缰绳，马“吁”的一声尖叫跳了起来，差点踢中了张蚝的脑袋。
“你这没长胡子的娘儿们！”邓羌一边打一边骂。
“操你娘！”张蚝很生气，邓羌这厮从一开战就一直骂他没长胡子是个阉人是个娘儿们，虽然没长胡子是个阉人是事实，但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犯的着哪壶不开提哪壶么，更何况还骂别人是娘儿们，“你娘的才娘们，打就打，哪儿那么多话！”他迅速收起长矛，操起近身战最好用的大刀，朝邓羌砍过去。
邓羌躲过了攻击，被嫌多话却还一直叫骂：“我娘当然是娘儿们，就像你一样！”
张蚝青筋暴突，气得要命。
然而生气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他们交战了几十回合后，张蚝发现虽然平手是肯定的但要打赢恐怕又是不行了，便想把邓羌引到他熟悉的地方再收拾这个身手了得却满口胡话的人，“娘儿们，有种就跟着来！”话毕他拉着马冲了出去。
“怕你不成！”邓羌跟着也冲了去。
两员主将都跑了，精彩的武功表演没了，该干啥的干啥，开打吧。号角鸣起，双方开始冲锋。
吕光因为没有经验，邓羌没有分配给他具体的任务，只让他在战场想干嘛就干嘛。于是看着邓羌追着张蚝，他也驾着马跟着去了。
耳边是干热的疾风呼呼的声音，吕光一边舔着干燥的嘴唇，一边仔细地听着前方错落有致的马蹄声和邓羌的骂人声。
“这厮在打的时候怎么还有心思骂人呐！”吕光算是服了邓羌。他想跟上去，但是马不够人家的好就越落越远，前面马匹扬起的尘土把他逼急了，“娘的！”他也火了，从背上操起长枪“嗖”的一声朝那边甩了过去，“哟！”他听见前面一声尖叫，张蚝摔了下去，坐骑还在狂奔，那马又跑了好一会儿，才停了脚步，回过头来幽幽地看着中枪的主人。
“你输了！”邓羌把刀收起来，拿起长矛坐在马上指着右肩膀受伤的张蚝。
“邓将军……”他们停下来，吕光终于跟上来了。
“做得好，世明，了不起啊。”邓羌少有地夸了人。
“杀了我吧！”张蚝没有求饶反而求死。
“老兄我是不会杀了你的，你是个爷儿们，哥不杀爷儿们！”他跳下马把体型和他不相上下脸长得更狠的张蚝提起来放到自己的马上，然后走向张蚝的坐骑跳了上去，那马“吁”的一声想把他甩下来，但邓羌还是三下五除二地把它制服了。
“回战场吧，看见他们主将现在的熊样他们该知道是时候投降了。”
张蚝不服抬起头瞪着邓羌，却没回任何话。
邓羌没有继续嘲笑张蚝了，他拉着张蚝的马的缰绳走到自己的马跟前踢了它肚子一脚，它便驮着张蚝乖乖地跟着他跑了。
张阀的士兵见张蚝输了，要么跑了要么弃械投降，战役胜负已定。没了张蚝，张阀撑不下去了，张平只好写了封降书给苻坚递了上去。
投降了？投降了就好，投降了还是自己人。想继续留在冀州做你的土财主？可以，完全没问题，这本来不就是你的地头么。还想留兵马？这个恐怕不行。坚持留？也不是说完全不行，放下一样东西就可以。什么东西？阁下的脑袋。
打输了本来就没什么讨价还价的本钱，何况还是自己先叛乱的，这就更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本来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明着或者暗着地被杀掉，却发现自己一直活着，当张平晃过神来的时候，苻坚已经带着他们张阀几乎所有的武装回到长安了。
一回到长安，李威就立刻跑到苻坚的跟前给了他一堆他离开的时候需要处理却重大得他无法擅自决定的折子，然后客气地对他说天王殿下看着办吧。
本来就为不知道如何处理张蚝这号能力强性子也强的汉子闹心不已，却看见案头有一大堆让他闹心程度迅速飙升的折子，出了名好脾气的苻坚也发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