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是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说着苻坚示意王猛过来看他手中的折子，“他叛了，投晋了。”
说起投晋这件事情，王猛是很尴尬的，因为晋国毕竟是汉人心中的正统。但是对张平这个人，王猛倒不认为他真心投晋，因为他的前科实在是太多了：张平本来是羯人赵国的将军，赵国灭亡之后，他投了燕国，后来又投了他们秦国，现在倒好，投晋了。张阀盘踞冀州，夹在燕秦之间，却山长水远地投了晋，就算王猛再蠢，也明白那家伙的真实目的必定是想要和燕秦三分北国神州。
“你知道张平有个叫做张（张蚝，字道仪）的干儿子吧？”苻坚又问。
“知道，据说很能打。”王猛抓了抓眉心。
“是的，去平叛的人本来是不想报告些情况的，实在是打不过，才不得已呈了份折子上来。”
“天王殿下的意思是，邓天威不能动喽？”
“邓羌能打也是出了名的，让他上阵，至少起码就给了对方不少压力吧。”
“是这样的。”
“邓羌打胜的话，以后依附我国的军阀也就不敢再乱来了。”
“对着张道仪，他可不一定能打胜呢。”王猛嘀咕了一句。
“不胜那怎么办？”苻坚皱了眉头。
“恐怕就得劳烦天王殿下亲征了。”
“亲征的话，你折子中提的事情就得暂时放下喽。”苻坚试探性地说。
王猛沉默了。
“王卿家，孤自然是希望邓羌能打赢的，但你也说了可能会有万一。孤知道你素有大志，但若那个万一应验了，孤不在京师，你要动他们可就是玩命了。”苻坚以为他不服，“不论你做了什么，孤站在你的后面，你起码能保住性命；如果孤不在，你又执意和他们对着干，这样的话不是玩命是什么？”
不是不让你大展拳脚，而是怕你被害，平叛大事要紧，别的就再等等吧，大秦天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王猛再一意孤行就说不过去了。
“除了邓天威，还有一个人是用的上的。”王猛想了想。
“何人？”
“吕世明。”
“吕将军的儿子呀。”
“是的。”王猛拱了拱手，“虽然他看起来三大五粗的，却绝非一介莽夫，他定能够助天王殿下一臂之力的。”
“从汝。”以前吕婆楼就曾经为他儿子吕光向他要过官，但那时候苻坚还是东海王说不上话，到后来的替天行道又忙得要命，根本顾不上他。现在，王猛也推荐用他，他便理所当然地做个顺水人情了。
从甘泉宫出来，王猛想着再过些时日，就一定会让那群横行霸道的土豪劣绅哭着喊爹。然而他现在首先要决定的事情，是直接到中书省还是先回家，忽然响起的打更的声音让他做了决定，便向中书省去了。距离上朝还有两个时辰，到中书省兴许还可以睡一会儿，回家可就把时间都浪费在路途当中了。
那天晚上，王猛没有睡着，他一下睁眼一下闭眼，漆黑的夜空便有了微曦，周围稍稍亮了起来，外面也吵杂多了。上完朝，回到中书省迅速地处理了当天的工作，王猛便动身回家去了。
他坐在慢悠悠的牛车上面打着盹，不知过了多久，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步声，王猛便稍稍清醒过来了。
“邓羌！”按照惯例这么做的人也只有他一个，所以王猛毫不犹豫地下了结论。
“景略哥！”然而声音不是邓羌，就算万一邓羌的声音变了，他的性格也不会变，他能管别人叫“哥”那是太阳从西边出的事情。
“停！”王猛对车夫赵临说，“世明？”他听出那把声音是吕光的，便拉开帘子把头伸了出去。
“景略哥，我要上战场了！”吕光说。
“这样可就开始大显身手喽。”王猛笑了笑。
“定不负所望！”吕光憨厚地笑了笑，“我要去较场喽！”他策马而去。
“好个热血年轻人呀！”看着吕光渐渐远去的身影，王猛想起了自己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还是傻乎乎地在地摊上卖竹篓，因为沉迷书本常常未收分文就让别人把竹篓拿光。看着他，王猛忽然确认了待在北方为秦国效力，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秦国就像这年轻人一样，处在上升期呀。”
不论人还是国家，决定他们走向的都不仅仅是上天的安排，哪怕天意在对任何事物的成就都起着不可取代的作用。然而总有个把人，他们有着极强的意志，他们用强大到几乎能与天意平起平坐的意志，对周围造成影响。
王猛知道自己的愿望是美好的，也知道实现愿望的意志是坚定的，然而他却很清楚不论他意志如何，如果不去做，那么就算他有洞悉世事的能力，却只能冷血地看着沧海桑田，以至在临死那刻浩叹白活一生，既无颜面对儿孙，也愧对自己。
“所以世明啊，咱们都得在各自的人生旅途上，好好为自己征战一番才行。”怀着这样的心思，王猛回到府中，刚才他以为随他而来的邓羌却像大爷似的坐在大厅中等着他了。
“退朝之后你不是就走了么？”邓羌一见他就问。
“中书省还有事情呢。”
本来想责备王猛让他久等的邓羌忽然没了谴责了理由，“你不问我过来做什么？”片刻之后，邓羌才问。
“好吧，你来做什么？”王猛依了他，却让邓羌觉得很没意思。
“退朝后，天王殿下把我留下了，说要出征攻打张平。”邓羌说。
“这样啊……”王猛不明白邓羌的意思。
“知道张平吧？”邓羌忽然问。
“知道。”
“张蚝呢？”
“也知道。”王猛忽然明白了邓羌的目的所在，便说，“我打赌你一个月也拿不下冀州。”
“不出半个月老子定把那阉人打得哭着求饶，否则老子不当张蚝当邓蚝！”邓羌气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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