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儁看了他一眼，又看着慕容恪一脸焦急，便挥了挥手，让他退下。钟复庆一转身，慕容恪便跪下了。
“陛下！”慕容恪大哭。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慕容恪的皇帝顿时慌了手脚，在他哭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想起自己应该走下去把他扶起来。
“四弟，先起来吧……”他一边走下去一边说，“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但慕容恪没有起来，还是跪在那儿哭。
“发生什么事了？”见慕容恪不起来，慕容儁就蹲下去，想把他扶起来，然而慕容恪的身躯却一直往下用力，两个人就那么僵持着。
“五弟要自尽了！”慕容恪忽然说。
慕容儁一惊松了手，慕容恪趁势又跪了下去。
“段迎秀死了。”慕容恪不再哭了，他陈述了一个事实。
“这个朕知道。”慕容儁站了起来不再扶他了，“她使用巫蛊意图谋害朕和皇后，这难道不该死吗？”
“她当然是该死的，但就是因为她该死，五弟他才觉得自己愧对陛下，所以才寻死的。”
“那么，他死了吗？”慕容儁一边冷冷地说，一边转过身去用背对慕容恪。
“没有。”
“没死就好！”
没有得到允许，慕容恪这时候却站了起来，他绕到慕容儁的面前，直视他的眼睛。“五弟要寻死，你也无动于衷吗？”他不怕死，不使用敬语了。
慕容儁扭到一边，没有回答。
慕容恪又走到直面慕容儁的方向，“巫蛊案一事，段迎秀至死也没有供出幕后主使，至于高弼，廷尉也对他用了刑，不过他也没有供出幕后主使，想必，是根本上没什么幕后主使的吧。五弟镇守信都，不费一兵一卒就解除了契丹之患；攻打敕勒，五弟缴获一大批财物却分毫未取。五弟的这些行为，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其忠心吗？”
“你……”触及痛楚，慕容儁为了避免继续受到谴责后退了一步，不过，最后他决定迎战，又上前了一步，“你的意思是，朕有心想置五弟于死地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慕容恪反问。
完全没料到慕容恪连弯子也不绕就把问题抛回给他，慕容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他又扭转身体，不再对着慕容恪。
“看来，五弟是死定了。”忽然，慕容恪呵呵地冷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跪下了，“臣不知道陛下的心是竟然如此不安！咱们做了那么多事情向陛下表达忠心，是真的不够，还是陛下只是视而不见？”
慕容儁还是没有回头。
“为了向陛下表示忠诚，微臣决定送上最终的礼物，这样的话，陛下就可以安心了。”慕容恪磕了三下头，“微臣会献上自己的性命，这样一来，陛下就可以一心一意好好治理国家了，陛下是个明君，这么晚了还在批阅奏章，有了陛下这样的皇帝，天下的老百姓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
“好了。”慕容儁虽然还是没有回头，但他的口气却软多了，“你不用死，先起来吧。”
“微臣不会死在这里的，微臣会回到自己的府中，用一种安静的方法死去，绝对不会连累到陛下的。”
“四弟……”慕容儁回过头，他一回头慕容恪就看见他脸上流了两行泪，“你何必要这样逼朕，你是知道的，对你，朕是绝对的信任，但是对五弟……”
“微臣真的很害怕，如果五弟死了，下一个就轮到微臣了。”慕容恪又哭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慕容儁走过慕容恪跪着的地方，“你不用死，”他停下来，“他也不用死，”他又迈开了就不，“谁都不用死……”
慕容儁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慕容恪在原地跪了好一阵子才站起来，他转过身去看着慕容儁远去的方向，二哥慕容儁只比他长两岁，却已经步履蹒跚。他知道他的恐惧，他知道他是一个很孤独的人，他已经很累了。这瞬间，慕容恪忽然产生一种想法，他是不是应该帮助他杀了慕容垂。然而，这种想法只持续了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知道，如果慕容垂死了，如果他也死了，对那个可怜的皇帝而言，就只能不可避免地堕落到永远孤独的噩梦当中不得超生。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只能竭尽所能在中间维持平衡了。
皇甫真跑到吴王府已经气喘吁吁，他深呼吸着，看门的就发现是他就让他进去了，一进去他径直冲进慕容垂的房间，拍门进去，慕容垂正在擦刀。
“这把刀真锋利呀。”皇甫真绕弯子。
“是呀。”慕容垂没有多话。
“吴王拿着这把刀为大燕立了不少汗马功劳啊。”
慕容垂听了叹了口气，把刀放在烛光前，在烛光的照射下，锐利的刀锋闪着寒光。
“以后，吴王还要用这把大刀为大燕效力才行呀。”
“楚季，你是不是认为我要自尽？”皇甫真还在那儿绕弯子，慕容垂却把话给挑明了，“这把刀，可是一直为皇帝效力的，每个刀下亡魂，都是阻碍皇帝的人。”
“吴王，您这又何必呢？”皇甫真叹了口气。
“我那是没有办法，如果现在不死，过些日子也得死，而且连我那几个儿子也都得死。”慕容垂观察着大刀闪着白光的利刃。
“事到如今，卑职斗胆问殿下一句，”皇甫真双腿跪下，“如果殿下没有被皇帝夺去兵权，手上有足够的兵马与皇帝匹敌，殿下即将会如何？”
慕容垂放下了扬起的大刀，认真地端详着皇甫真，他眼中不禁闪出一丝杀意，“我不知道。”但是，那丝杀意转瞬即逝。
虽然没有得到真正的回答，但是皇甫真相信慕容垂说的是实话，就算他手上有足够兵马这个假设条件存在，就以当下的心境，他也难以断定自己即将采取怎样的行动。只是，皇甫真确定如果那个假设条件存在，他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随时随地都可能像狗一样地被杀掉。
命运的车轮碾着白骨前进，堆积成山的白骨就是没有如果的牺牲品，而现在巨大的命运之轮正冲着渺小的他滚滚而来。
“殿下，虽然卑职不敢保证什么，但是请殿下务必考虑暂时留住自己的性命，否则，殿下就可能辜负太原王的一番苦心了。”皇甫真重新站起来。
对于慕容恪，慕容垂本来就没有要求太多，他对他的所有期待，只是希望他在他死了之后，能够出手保护他的几个儿子。“他怎么了？”然而，当皇甫真说起慕容恪有所动作，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太原王必定会与殿下共同进退，他必定会竭尽全力营救殿下。他知道，因为如果殿下倒下了，下一个就必定是他了。”
如果皇帝慕容儁连慕容恪也怀疑，那么他的疑心就不是丧心病狂所能形容的了。忽然，慕容垂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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