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实话,江湖上对方国珍这种反了降,降了又反的做法一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识时务,有人说是朝三暮四,还有人说当初被招安其实就是方国珍使的缓兵之计。
但是,对方国珍的做法李思齐自有他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方国珍的做法不失为一个枭雄之才,英雄与枭雄虽只一字之差,但行事规则却有天壤之别。
英雄经常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枭雄则见事不可为便及早抽身,别说祸及己身,就是池鱼之灾亦是不肯沾染;英雄所为一切都是“义”字当先,而枭雄则是把“利”字放到了前面。
像方国珍这种人,当初造反也是被逼无奈方铤而走险,待到实力壮大起来,他的伙伴们沾沾自喜于辉煌的成就的时候,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开始绸缪着下一步,思索着把自己处于何种位置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即使就在他与朵儿只班开战前,他就想好了将要进行的每一步。
甚至李思齐都能预感到,方国珍这种反复无常的把戏绝不会只玩儿这一次,在足够的利益面前,方国珍之类是不会在乎立场的。
出乎李思齐意料的是他与方国珍仅见过一面,可看方国珍现在热切得稍显过分的表现,几可令人感觉到他们二人乃是经历了前世今生的有缘人。
面对着方国珍的热情,李思齐很快地越过了开始的不适,很配合地堆上了满脸的笑意,双手一拱:“谷珍兄,别来无恙啊,上次一别,可真真想煞愚弟了。”
二人哈哈大笑着,把臂而行,一同迈进了那同样笑口大开的乌漆大门。
来至客厅,二人分宾主落座,在方国珍的另一边也就是李思齐的对面,还坐下了三个汉子,方国瑛也在其中,看年龄相貌,李思齐便知道这就是“方家五虎”了,而那三人只有一人看起来要比方国珍年龄大一些,只不过不知是方国珍的大哥还是二哥。
果然,方国珍为李思齐介绍他的几位兄弟,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是他的二哥方国璋,最末首那个也就二十来岁却英气逼人的就是方国珍最小的弟弟方国珉。
几人见完礼,李思齐问道:“谷珍兄,为何不见大兄当面?”
“唉!”方国珍见提起老大方国馨,不由重重打了个唉声:“我大兄当初与那温家争斗,被温家老大打成重伤,虽几经辗转求得名医,但也只是捡回一条命而已,落下了一身的隐疾,根本无法长途跋涉,所以大兄一直就是为我们留守家中。”
见提到温家时李思齐的目光转向自己,老四方国瑛朗声接口道:“方才李大哥见我欺负温家叔侄,切不可误以为我方老四是那跋扈之人,实是那温家所为令人不齿。”
当下方国瑛又向方国珍说了刚才酒楼中的情形,方国珍看向李思齐:“世贤兄,实不相瞒,愚弟当初扯旗就是因为那温家……”
温家在浙东乃是百十年传承下来的名门望族,几代人的经营,使得温家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江湖上都有了一定的人脉,是以就有了一些嚣张之辈,跋扈之徒,温家老大,也就是温荣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说起来方家与温家地位相差悬殊,本无任何交集,但温老大偏偏就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别人哪怕有一丝他所不及,他便如鲠在喉。方家五虎在浙东一带主要的市场基本上集中在中下层,很得人心,温老大看在眼中便有些不忿,总觉得卧榻之侧沉睡着一只猛虎。
于是,温老大很及时地抓住了蔡乱头这个契机,广泛散布谣言,终于惊动官府,在抓捕方家五虎那天,他还自告奋勇地前往协助,而方国馨就在逃亡的路上被温老大打成重伤。
讲述完与温家的纠葛,方国珍朗声笑道:“不过那温老大也没捞着好,咱们啸聚海上的时候,我就带着人把他做了,他还有个儿子在鞑子朝廷做个什么……忠武校尉,屁!也没什么**用,现在更是得乖乖地看着,听咱们摆布。”
听他话中有话,李思齐又联想到酒楼中的一幕,温家虽不是什么名动一方的纯粹的武林世家,可也不可能是一个谁逮到谁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怎么对着方家的一个小辈咄咄逼人的气势竟绵软至此,不禁大是好奇,笑问道:“可是那温家有什么痛处攥在谷珍兄手里吗?”
方国珍一拍大腿:“着啊,世贤兄的脑子果是伶俐,兄弟此番二次扯旗,实是出乎那一干人的预料,还没来得及做出防备就被我得手了,那温家的家产和家人都落到我的手里,不过大丈夫行事,罪不及家人,兄弟我对他们可仁义得紧,天天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并无半分薄待,怎么样世贤兄,兄弟这一手可还说得过去?”
“谷珍兄大仁大义,愚弟佩服。”李思齐赶忙拱手致意,心下却暗自腹诽:说得好听,在酒楼上分明听到方老四逼着温家叔侄赶快送银子,大概就是一大家子的“生活费”了吧,还罪不及家人,玩儿去吧,这特么跟土匪绑票有什么两样。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脸上还是露出一副钦佩的样子,看得方国珍心中大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