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小屋,简陋,陈旧,矮小,朴素而无华丽,却入眼中,入心里。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舍之中虽没有大气的家具,典雅的摆设,却也不缺平常人家物件。客厅不大,即是厨房又是厅堂,略显拥挤。只有两处厢房,亦凡独占一窝,空间狭窄却也让温暖弥漫,粘人的热气久久不想散去。
这便是亦凡住了好多个年头的屋子,从他有记忆开始,便是住在这里了。
虽然身在这亦家,却也能从一众亦家子弟脸上的倨傲和怠慢中看出,他并不属于这里。他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那段记忆似乎消失了。
但还好,他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者说,在投胎转世的时候孟婆漏过了他。他还有前世的记忆,前世种种看似是清晰的,仔细去想又是一阵模糊。
可是有些感觉也跟着他从前世一起来了,是孤独,是阴郁,是悲伤。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存在着,周围是浑浊着的空气还有麻木的沉睡者。他的思维被锁链牢牢捆着,所能见到的世界是铁窗外那一片灰暗的天。
他也记不起自己是否是一位监狱里的罪犯,好像不是,又好像是,不过亦凡唯一还能确定的,那就是他的前世,只是他一个人的前世,封闭着,呐喊之后喘息之间流露出对感情的渴望。
也正是那份渴望,让来到这个世界的亦凡不再迷茫。这里同样有黑暗,有些角落难免令无处不在的光也有些为难。但更多的还是机遇,对亦凡来说,所谓的机遇就是寻找一份渴望。
自然而然的,可爱粘人又善解人意的妹妹,温柔贤惠又关怀备至的母亲,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谋士眼中,他是愚蠢的,谋略之道,应当无所顾虑。杂念心生,则乱,身有累赘,则虑。作为谋士,不能被感情所左右,不可被羁绊所连累,必要之时,至亲之人也可抛弃。众生棋子,是为谋略之道。
这是极端的,却也是最正确的。若是碰到这样的谋士,绝对是所有人都要头疼的存在。
天谋者可窥视天机,是古往今来谋士至高之追求。只是从古到今,天谋者几许人,又有哪个是无情谋士,相反的是,个别天谋者是用情极深之人。这样的谋士道路坎坷,却比之无情谋士更有动力,更有成长的理由。
无情者,天弃之,人唾之。纵使如此,谋士也多为无情,不过岁月命数总不长久,是被天道所厌恶之人。
但像亦凡这般用情过深的人,真的不多,谋略一道顾忌太多,所要应付的也越多。前世的智慧给了亦凡一些比之常人更好的开头,但前世的孤独也给了亦凡更多的烦忧。但是他自己知道,他不会后悔。
若是非要找个理由,因为我们身而为人,人不正是因为情感而更为伟大吗?
......
亦凡现在是被监禁着的,他嘴里的外卖也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外面街上几个铜币一碗的葱花面怕是也好久没尝过了。
有下人负责为亦凡送饭,一日三餐,时间都很固定。下人还算客气,也没有因为他的失势而显得刻薄,大概是亦凡不太喜欢说话的缘故吧。
要是碰见亦战嘱咐过的下人来送吃食,亦凡还能掏出些银两让他买些八云阁的酒菜,这一日三餐的伙食虽然不差,但样式大都相同,连着吃几日也是腻了。
这一次的下人正好是亦战吩咐过的人。
“家主在吗?”亦凡的胃口不错,他是个吃货却又很挑剔,遇见心仪的佳肴准能吃到肚子撑着,要是碰见不喜欢的,筷子也懒得动。还好今天的酒菜都是些好货色,毕竟是被吩咐过的下人,自然是要照顾一些的。
“家主在书房里看书呢。”亦战专研儒道,这儒道的学问都在这文墨之间,不像武道那般累人,却也更讲求天赋。
“我要去找他。”亦凡起身,并想往外走。
下人哪还呆得住,拦也不是,放也不是,有些不知所措。
“放心,没你的事,我自个儿担着。”亦凡的保证哪有什么作用,下人眼里这也不过是个失了势的少爷罢了。要是让他去家主那里闹腾,不待见那是一定的,问题是自己一个小小奴仆也得遭罪呀。
“五少爷,别为难小人了,五少爷...”下人不得不跟着亦凡,嘴里倒着苦水,一脸委屈。
亦凡也不想为难这些下人,他知道小人物的可怜。但是他也不会在意这些下人,他同样知道小人物的可悲。任凭这下人在身旁凄厉着,也不动声色,亦凡没有那份慈悲的心。
弯弯绕绕,过了花圃,过了鱼池,过了林荫,过了长亭,才来到这嘈杂的地方。亦凡住在百花争艳的幽静深处,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不喜欢安静的地方。嘈杂和喧闹让亦凡有些厌烦,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是奴才,是婢女,是底层为了迷茫未来的敷衍和挣扎,却不敢对现实呐喊。亦凡讨厌这些....
“砰砰——”书房的木门被人敲响,里面传来一声询问。“谁?”
“是我。”亦凡还只是十来岁的孩童,他自己忘了,但有些东西不会忘,声音一样那般稚嫩。
书房里沉默了许久,才唤了亦凡进来。亦凡转头让脸色有些勉强的下人离去,这才推门而入。
“为什么来?”亦战放下经文,起身倒茶,做起了下人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