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遮半掩之间,淡淡的粉黛倾吐出一缕缕迷人清香,若要去细嗅,却又仿若闻不见一般,混合着炉子里不知名的香烟,像是无数玉臂缠着你,教人半昏不醒。
只是四个歌女,才十三四岁模样,弄裳抚曲,那悠悠曲声似乎是真要钻入亦凡的心中一般,迷得他半躺在椅子上,一副似醉非醉的模样。
厢门轻启,竟是没发出一丝声音,却令曲声骤止。
一位身穿朴素白衣如同吊丧服饰的老人轻手轻脚走近亦凡,亦凡似乎还未在迷醉中清醒过来,依旧是那副半眯着眼睛的模样,手中半杯香酒香味也未消去,依然刺激着众人的鼻尖,是一杯好酒。
“成了。”这老者便是云伯,话语声也与他的着装一样简朴,不愿多说半句。
亦凡歪着头瞄了一眼云伯,又是轻轻晃了那半杯酒,平静的水面泛起一阵涟漪,使得空气中的酒香更浓了些。“酒能醉人,你说我醉了吗?”
“没醉,酒不是好东西。”云伯的语气却不像是在劝说。
“醉了多好,让我疯癫,让我忘却,让我多一些慰藉也好呀。”亦凡醉眼朦胧,似是真的醉了,但是他自己知道,这还不够。
“酒醉多愁,也总有醒的时候。”亦凡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云伯,在他的眼中,云伯可不是能说出这般话的人。
一阵沉默,四位歌女只是恭敬地立在一旁,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没了曲声,亦凡像是清醒了许多,在椅子上支起身子,却突然将那酒杯狠狠摔在了地上,酒杯只是普通的瓷器,怎经得起这般摔,顿时四分五裂,清脆的响声却没惊到任何人。
“酒杯碎地,也有刹那一响,这也是他最后一刻证明自己存在过吧。”亦凡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嘴里吐出的话也带着情绪,饶是谁也能听出他此时的心境。
“证明自己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要如此。若是瓦碎,徒增众人恼怒;若是玉碎,自有众人怜惜。你现在不过是瓦罢了,等哪一天成就玉石,再碎也不迟。”云伯的话语让亦凡呆了一呆,不过也只是片刻,亦凡知道云伯还是觉得自己太过要强了,也是,这是个讨厌麻烦的老头,可是,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的方法,真正属于自己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吧。
亦凡摆了摆手,站起身子,看着那里恭敬候着的歌女,笑着说:“好不容易放纵一下,也有这么多眼睛盯着。”虽然没有明确的指出是谁,但在场只有六人,且都不是笨人,那四个歌女明显一抖,虽然掩饰得很好,却还是迎来了云伯凌厉的目光。
“她们这一走,不知还能如同以往坚强吗?我已了无牵挂,只想好好落子。”亦凡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没有看着云伯,却明显是说给云伯听得。云伯第一次抬头用略微浑浊的眼睛望了一眼亦凡,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亦凡这才开了笑颜,与云伯擦肩而过,向着屋外走去。
但没迈出几步,亦凡又停下了脚步,斜眼看了看四个歌女:“都是些可怜的人呀,只可惜生在这世道,却没那人权。”亦凡唉声叹气,总有一些多愁善感,或说是矫情也好,眉宇间总是化不开忧愁,但是这样怜惜的神态却话锋一转:“都杀了吧。”又一阵厢门轻响,似不曾来过。
......
阜南城说大不大,但也绝对不小,至少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头的亦凡还从未真正走遍过。又是那条经常往来的街道,亦凡此时坐在马车之中,却没了以往的味道。不急不缓的行着,可能是马儿也耐不住火烧着的日光,有气无力。
马车夫也不再是以前那位恭敬的下仆了,现在的这位老者一脸的肃杀之气,若是细细去瞧,定能发现这位手执缰绳的老人正是族老团之中的某一位。
亦凡从酒楼一出来,便看到了正在等候的这位六族老,也不会有什么惊讶,毕竟这一天亦凡早就料到了,只是早一些晚一些的事情罢了。
坐在马车里的亦凡一脸愁容,似乎是还未从醉酒之中挣脱出来,轻轻撩起窗摆,街边种种过往如梭,看在亦凡的眼里愁意又更浓了些。
“京里来了太伏卿大人,你母妹二人负责侍奉他老人家....这是族里的决定,你知不知晓?”这位六族老的话语不多,当然这也要感谢亦凡的乖巧配合,像是认清了自己的命一般不再挣扎,脆弱地像个被浊酒浇碎了心肠的郁郁不得志者。
“知晓。”亦凡看着窗外,有些令人诧异的漫不经心。
“刚刚传来消息,无理之人触怒了太伏卿,无一人生还。”六族老说道这里,回望了一眼身后,不过那一席遮挡得紧密的帘布让他看不出任何东西。“也包括我们的人。”
亦凡眼中的愁意清明了些许,不过随即又被消之不去的忧愁感灌满,再也看不出什么,唯一的动作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些一无是处的景色。
......
八云阁也算是亦家的产业,只是不由族里人接管罢了。此时亦凡离去已有了几柱香的时间,云伯也早已不知所踪,原先亦凡所在的包间里,徒留下四具便不血腥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