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说道：“大尹走后，萧某再难寻到一位，千杯嫌少的酒友了。”</p>
李适之满不在乎的笑了一笑，说道：“说实话，李某有些沮丧。但是李某，并不后悔。”</p>
“我相信。”萧珪认真的点头。</p>
李适之说道：“河南尹也好，幽州长史也罢，皆是孝忠圣人，护佑大唐百姓。李某去了幽州，自会踏踏实实的恪尽长史之职。其他的，什么也不多想。”</p>
萧珪微微皱眉，心想李适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过于耿直，也有些单纯。此刻他可能还没有想到，就算他离开了朝廷中枢，这里依旧有人不肯放过他。</p>
萧珪决定，先不跟他提起这一层，只是说道：“我听说，幽州节度使名叫张守珪。大尹与他相熟么？”</p>
“不熟。”李适之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去年张守珪大破契丹，将契丹首领屈剌与可突干的首级传檄京城，悬挂于天津桥之南。圣人大喜，在朝堂之上对张守珪大加赞赏，还准备召他进京当面封赏。想必用不了多久，张守珪就能成为大唐最为炙手可热的军帅。”</p>
萧珪对于张守珪可是一点都不陌生。他曾经是老爷子萧嵩的部下，当年在与吐蕃的作战当中就屡立大功，是一位特别擅长作战的大唐名将。</p>
与此同时，张守珪还特别懂得为官之道。京城里面有许多的朝廷大员，都和交情极好，其中就包括曾经担任宰相的萧嵩。</p>
常言道，外官无京官不硬，京官无外官不富。张守珪能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并能接替一代名将薛楚玉镇守北方，成为一员国之重将。除了他能征善战屡立功勋，还与他在京城之内有着过硬的背景关系，脱不了干系。</p>
萧珪对李适之说道：“张守珪确实风头正劲。大尹被调去幽州担任他的副手长史，也是大有可为。我希望大尹能在幽州多出政绩，早日重回京师。”</p>
“我已经不报这个指望了。”李适之摇了摇头，说道，“因为，我已令得圣人，彻底失望。”</p>
萧珪心想，李适之的意思是，自己没有顺着皇帝和武惠妃的意思，表示支持他们立后，从而激怒了武惠妃，得罪了皇帝，这才导致他被贬官。</p>
但事实，当真是如此吗？</p>
萧珪对此，深表怀疑。</p>
因为凭着自己对李隆基的各种了解来看，这个杀伐果断六亲不认的主，如果真是恨透了李适之，还会让他去和张守珪组队，到一个容易立下功勋的幽州，去做长史吗？</p>
但是眼下，自己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说服李适之。</p>
因此，还不如不说。</p>
萧珪举起一杯酒来，说道：“大尹，我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讲了。此去幽州，多多保重；改日归来，我们再行把酒言欢！”</p>
李适之轻吁了一口气，笑而点头，“好！——先来满饮此杯！”</p>
稍后，萧珪辞别李适之，离开了他的家。</p>
天已经黑了，三人牵着马慢慢的往回走。</p>
郝廷玉说道：“先生，重阳阁与河南府之间一向关系紧密。现在河南府还在主持洛水防洪工程，这也与先生有着莫大关联。不知李大尹被调离京城之后，何人将会接任河南府大尹之职？”</p>
萧珪摇了摇头，“不知道。”</p>
郝廷玉见萧珪有些心不蔫，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了。</p>
过了片刻，萧珪说道：“我估计，可能会是少尹萧炅，接任大尹一职。”</p>
郝廷玉说道：“萧炅好像是，先生的是族叔吧？”</p>
萧珪点了点头，“是的。”</p>
郝廷玉面露笑容，“那往后重阳阁，照例还是很好办事。”</p>
萧珪说道：“事情固然好办。只不过要花钱的地方，可能会比较多了。”</p>
郝廷玉一愣，“难不成，萧炅是个贪……”</p>
萧珪笑而不语。</p>
郝廷玉叹息了一声，“哎，这么说来，还是李大尹好啊！”</p>
秦洪走在旁边一直没有吭声，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p>
次日上午，洛阳城外，十里道亭驿。</p>
李适之一家数十口人，十几辆车子，拉着长长的队伍走到了这里来。</p>
萧珪和郝廷玉站在大路旁边，摆了一桌酒，在此专等李适之。</p>
李适之得知此讯，连忙走下马车朝他迎了过来。</p>
“君逸昨夜已经和我道别过了，今日，又何必再要多此一举？”李适之拱手而拜，情绪颇为激动。</p>
萧珪拿起一杯酒递到他手上，面带微笑的说道：“大尹当日去往伊阳县救我性命的时候，怎的不嫌多此一举呢？”</p>
“哎……”李适之低下头去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再又抬起头来认真的凝视萧珪的眼睛，说道：“君逸，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我干了这一杯，别后之路，各自珍重！”</p>
萧珪轻吁了一口气，微笑点头，“大尹，珍重！”</p>
二人饮下了这一杯酒。</p>
李适之立刻放下酒杯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登上了马车，队伍继续朝前行去。</p>
萧珪站立于道旁，拱手相送。</p>
直到，这家人的队伍消失在了视野之中。</p>
郝廷玉在萧珪耳边，小声说道：“先生，方才我看到，李大尹似乎落泪了。”</p>
萧珪轻吐了一口气，喃喃说道：“这位酒仙，乃是一位性情中人。一位很可爱的，性情中人。”</p>
郝廷玉说道：“先生一大早的出了城来，就是为了给李大尹，敬上这一杯酒吗？”</p>
“没错。”萧珪点头，说道：“昔日宾朋满座的李大尹，调任远州之时，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相送。我不能让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心中只有失落与苍凉。因为他是一位好官，一个好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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