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只是在七七提到“暮亲王”这三个字的时候,握着树枝的五指蓦地收紧,眼神,在一瞬间冷了。
这份透骨的寒意,七七顿时感受了个彻底。
随着他那份寒气的骤起,就连她都开始感觉到这山上夜里的风特别特别的凉,时近中秋,已经冷得几近腊月寒霜。
忽然,“啪”的一声,无名手中的树枝一不小心被掐断,那只已经快要烤熟的野鸡顿时掉落在火堆上,和木炭混在一起。
七七吓了一跳,慌忙取来树枝试试还能不能拣出来补救,但这堆火烧得太旺,她拨弄着,那火焰好几回差点窜到她手上。
一只大掌落在她腕间,愣是将她拉开。
抬头迎上他森寒的目光,她抿了唇,半晌才道:“他……不是坏人。”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她真的不应该继续和他纠缠这个问题,但,这也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她不希望暮亲王有事,更不希望无名和楚玄迟有一天真的成了敌人,无名要杀暮亲王,楚玄迟一定会阻止了。
这两个人若是真的打起来,伤亡绝对无法避免,他算得上是她半个师父,楚玄迟却是她的……男人,伤了谁都不好。
无名放开她的手,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不说话。
七七还想说什么,但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所有话也只能咽回到肚子里了。
只是,就这么一点她已经看出来,无名要杀暮亲王,或许并不仅仅只是为了任务这么简单。
“你的烤鸡没了,我和你吃一个行么?反正我也吃不了多少,把鸡腿给我就好。”她道。
无名随手丢下剩余在掌中的一截树枝,大掌随意一扫,不知道从哪里扫来一对枯叶,便直直躺了下去,看着头顶上方朵朵繁星,眼底的光亮渐渐失了几许。
七七没有再说话,只是专心烤着野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闭上眼眸。
七七以为他在休息,不想他忽然动了动唇,轻声道:“我还有个名字,叫戚晨风。”
她手一抖,手里的树枝差点跌落下去。
手忙脚乱将树枝握紧,便听到他继续说道:“我爹戚崇明当年是兵部侍郎,在朝中也算备受皇上的器重,却在十四年前因为一批乌金剑被人陷害,是楚清暮亲自带兵将戚家包围,戚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除了上山学艺的我,一夜之间全死在他们的刀剑下。”
七七没有说话,只是指尖一直在发凉。
他现在说得这么平静,脸上完全没有半点异样的神情,一双眼也是紧闭,如同在安详歇息一般,但她知道,若是这时候他睁开眼,她一定能从他眼底看到深沉到刺骨的寒意和杀气。
全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如此血海深仇,他能不报么?
只是,他说带兵去捕杀戚家人的是暮亲王……或许是先入为主,她始终不相信暮亲王竟是个如此凶残的人,他的眼神,他的行为,他浑身浑然天成的正气,那都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恶徒可以拥有的。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是他不知道的?
目光落在无名脸上,不想他正巧睁开眼,看着她。
那眼神,冰冷,无奈,甚至还有一点七七猜不透的失望。
他对她失望……
“无名……”
“是我亲眼所见,在我第二日收到消息赶回去的时候,楚清暮带人将戚家所有人的尸首清点出来,全送到乱葬岗扔了,就连我爹的尸骸也是我从乱葬岗中捡回来,亲手埋葬的。”
他能相信楚清暮是无辜的么?亲眼所见的事还能有假么?
“楚清暮……当年,是我爹最好的友人,自小我还称呼他一声暮伯伯,却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与我爹称兄道弟、完全没有身份贵贱之分的至交好友,竟亲自带兵将我爹杀害!”
七七五指不自觉收紧,收回目光,竟连看都不敢再去看他半眼。
他眼底的失望让她胸口无由来一阵堵,他失望是因为觉得她宁愿相信别人,也不愿意相信他么?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能开口对别人说出自己当年的悲剧有多不容易?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这么幸运,能得他另眼相看,但她却能笃信,自己绝对是绝无仅有区区几个有幸听他说起往事的人。
或许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是个局外人,他心里憋了这些事情,憋了十几年之久,今夜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找人倾吐吧。
一个人闷着,日子真的很不好过。
只是,他现在要杀的人是暮亲王,是那个曾经给过她温暖的长辈,是人人口中爱国爱民的铁帽子王……
这事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