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的两侧。
几十名衣衫褴褛的乞儿,伸手缠着侍卫,各种讨要。
侍卫从怀里取出食物,放在他们的手上。
他们将讨要来的食物塞进自己的破烂的衣服里,继续讨要。
这些乞儿,一个个的年纪都不算大,十一二岁的有,六七岁的也有。
已是阳月,天气寒冷。
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
小女帝身上虽是披着狐裘,却仍觉得有点发冷,得握着手炉,才觉得暖和。
而这些瘦骨嶙峋,皮包骨头的小乞丐,身上的破烂衣服,却只能勉强的遮住身体。
一阵寒风刮过。
小乞丐肮脏的脸庞,嘴唇发紫,身子发颤。
脸颊两侧,两边的耳朵,皆是长出了冻疮。
武明空看着他们,宛若在寒冬腊月淋了一盆水,原先的那点新奇与激动,顷刻间化为乌有。
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唇有些发颤。
好一会,方才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如何受得了?”
武明空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如何也吐不出来。
而那些小乞儿,眼睛里却好似有光,盯着护卫们的口袋,伸着满是冻疮的小手,一遍又一遍的讨要东西。
这个时候。
一旁的林宛儿却好似发现了什么,俯身在小女帝的身旁,轻声道:“陛下,您看,这些小乞丐的后面都有大人!”
“奴婢听宫里的下人讲,外面有一些人伢子实在可恶,故意拐来孩童,让他们出去乞讨,来为自己牟利!”
“那几个人,会不会就是这样的人伢子?”
人伢子,小女帝还是懂得,听见这话,眸子里忽然有了亮光。
“原来是人伢子嘛......”
相较于距离长安这么近的安化县有这么多的乞丐。
人伢子用拐来的孩童谋利,反而更能让她接受。
“方修,宛儿跟朕说......”
小女帝拽住方修的胳膊,踮起脚尖,将刚才林宛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方修听了,望向那些小乞丐,果然在他们的后面,看见了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大人。
他想了想,沉声道:
“谋取利益的前提是,有利可图,这些乞儿拦路乞讨,讨要来的食物,只能勉强果腹。
那人伢子冒着风险,将他们拐来,只能让他们做养活自己的活计,有何意义?倒不如卖给大户人家做奴仆。”
听见这话,小女帝陷入了沉默,表情变得有些恍惚,忽然感觉提不起力气。
手炉都没有握住,掉在了地上。
方修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捡起手炉,交给林宛儿。
又握住小女帝纤细柔嫩的小手,俯身在她的耳畔,轻声道:
“外面冷,有什么话,先进马车再说。”
然后,带着小女帝,回到了马车。
林宛儿见状,跟了上去。
马车里。
火炉散发着阵阵暖意。
方修三人进来后,感觉暖和了很多。
小女帝坐在方修的身侧,转过头,望向他,轻声问道:
“这样的乞儿,大乾有多少?”
方修沉默了一息,缓缓道:“数不胜数。”
听见这话,小女帝感觉心里一凉,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嘴皮子颤了颤,望着方修,又问:“他们......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方修同样望着她,沉声道:“臣说过,陛下既然决定微服私访,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正面回答,却又相当于正面回答。
得到这个答案,小女帝忽然觉得身子很冷,她往旁边贴了贴,依偎在方修的怀里,声音有些发颤。
“朕觉得好冷,方修,你抱抱朕......”
方修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紧紧的抱住。
想要安慰,却又觉得,这是小女帝必须经历的事情。
作为大乾的皇帝,她总归要知道,书上短短的几个字,几句话,放在现实里,是怎样的惨状。
任何一名读书人,都可以用悲愤的语气念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念出“易子而食,析骸而爨”。
但是,只有你自己亲眼看见,才知道,那是怎样的震撼人心,怎样的不忍目睹。
此时此刻。
方修能够感受到,怀里的小女帝在微微颤抖。
明明她的身上穿着温暖的衣裳。
马车里有温暖的火炉.
她的身子仍在发颤。
不是身体冷,而是心冷。
“陛下。”
方修没有安慰,只是轻唤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
一旁。
林宛儿见状,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时间流逝。
很快,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渐渐的,小女帝好似缓过了神,望向方修,问道:
“为何长安城见不到这样的乞丐,朕知道,一定不是长安更加富庶,对吗?”
方修沉默了一息,回答道:“长安府的捕快会定期驱赶乞丐,将他们赶到别处。”
小女帝问道:“为何如此?只是不想让朕看见?”
方修沉默良久,方才道:“诸公心善,见不得民间疾苦......”
此话一出。
小女帝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
她好似想通了什么,将小脑袋贴在方修的胸膛上,仿佛觉得这样心里会安稳一些。
嘴唇微张,缓缓道:
“告诉朕,如何能使天下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