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校做什么呢?”
“还在睡。”
其实我当时分别在:洗澡,坐在床上擦头发,出门前穿大衣以及午睡。
明明很纯良,被他那么一说立刻变得激情四溢。
偏偏医生娘每次都会叮嘱一句:“嗯,你们都要注意身体。”
医生娘喜欢旅游,但是医生爹比较忙。
娘亲也喜欢旅游,但是林老师也很忙。
于是,这两位为了共同的爱好走到了一起。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们两位究竟是怎么搭上线的。
2012年的暑假,两个娘突然决定,一起去神农架玩一圈,于是这对性格迥异的组合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两个娘去旅游的第二天,林老师就给我打电话:“丫头,你什么时候回来?”
当时学校里有些事走不开,于是告诉他:“等我忙完学校的事就回去陪你。”
林老师抱怨:“唉,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丫头被拐跑了,现在连老婆都搭进去了。”
两个娘在外旅游,和两个爹打电话的风格完全不同。
医生爹:“今天累不累?”
医生娘:“不累不累。”
然后开始介绍她们一天去了哪里,哪里,哪里。
娘亲:“今天乖不乖?”
林老师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反正你也不要我,我就一个人,我还能干什么?”
委屈得不行,还向我抱怨,“唉,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丫头被拐跑了,现在连老婆都搭进去了。”
从神农架回来后,医生娘对医生说:“都说现在的丈母娘就是三十年后的老婆。
我认真接触了一下,挺好的。”
娘亲对我说:“我认真接触了一下,你未来婆婆挺好处的。”
医生和我:“……”
由于医生与父母工作有相通之处,所以经常会聊到专业性的问题,隔行如隔山的我听得云里雾里,每逢此时,爷爷就和蔼地说:“来,咱们俩聊天,不理他们。”
顾魏对我们如此投缘感到意外,总说爷爷奶奶对我比对他都好。
有一次和顾魏去看爷爷,晚上留宿,两人住隔壁,门都没关。
冬天,我忘了开电热毯,洗完澡往被窝里一钻,然后就“啊”了一声。
顾魏过来问:“怎么了?”
狐疑地把手往被子里一伸,“你过来跟我睡吧,这要焐到什么时候?”
我死命摇头,还没结婚呢。
顾魏扶了扶额头,掀了被子就躺了进来。
我急:“你干吗,回你的窝去。”
顾魏特别淡定:“帮你焐被子。”
我:“那你自己的呢?”
他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说:“我电热毯开了保温。”
后来,就那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他已经起了。
我看了看旁边的枕头,再爬起来看看隔壁已经叠好的床,不知道他最后是在哪边睡的。
正站在两个房间门口发呆,爷爷从外面露台进来,经过我旁边的时候特别随和地对我说:“没事,啊,没事。”
等爷爷走开老远了,我才窘迫地发现,这句话含义太深刻了……
医生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常和我聊起顾魏:“小北不见得完美无缺,但是个好孩子。
以后就辛苦你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照顾我比较多。”
奶奶笑道:“哪有什么谁多谁少,两口子就是要互相宝贝,你越宝贝他,他越宝贝你。
你们以后的路长着呢,会碰到很多事,小北心重,遇到个坎儿,你拉他一把。”
奶奶去世的那个礼拜,顾魏的睡眠很不好,大部分时候只是闭目养神,一有什么动静眼皮就掀开。
从小父母工作忙,他的童年基本在爷爷奶奶身边度过,和二老感情亲厚,所以对于奶奶走前没能多陪陪她尽尽孝,始终介怀。
一次半夜醒来,发现他皱着眉头一身的汗,问他,只说是梦到了奶奶。
我将他抱进怀里,一下下抚过他的背:“奶奶走得很安详。”
顾魏绝大部分时候是很无敌的,各个方面似乎都拿捏得很好,从小到大没让长辈操过什么心。
他就像棵小白杨,噌噌噌一路往上长,遇到问题自己掂量决断,没冒过歪枝没开过旁岔,就成了一株修森秀木。
家里早早就把他当成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没人把他当孩子,除了奶奶。
只有奶奶会笑眯眯地挽过他的胳膊问:“上班累不累?”
会牵他的手“你来看看我的这棵红豆杉长得怎么样”,会揶揄他“顾大先生,我都看出来你有多喜欢人家了”。
顾魏身上那些温暖、柔和、明亮的地方,都有着奶奶的影子。
尤其他们笑起来的样子,眼睛里都有着同样的神采。
失去这样的一位长辈,对于顾魏而言,悲伤难以形容。
我只能努力填补他生活中的空缺,把这些坚韧而柔和的力量输送给他。
亲爱的小仁
我的爷爷奶奶当年因为工作原因,一直到三十岁才正式完婚,之后有了伯父和林老师。
爷爷看着家里两个调皮捣蛋的小子,特别希望能有一个女儿,日盼夜盼奶奶终于又有了身孕,爷爷突然接到通知被派调到另一个大区两年左右的时间,想了想,毅然决然地让奶奶跟着他走,两个儿子扔给了保姆。
奶奶那时年近四十,再加上战乱岁月留下的旧疾,孩子最后没能保住。
与此同时,爷爷收到消息,他的弟弟牺牲在了战场上,弟媳七个多月的身孕。
小叔叔出生后,爷爷和奶奶商量:“弟媳还年轻,孩子我们养吧。”
就这样,襁褓中的小叔叔被过继过来。
所以,小叔叔其实并不是我的亲叔叔。
爷爷奶奶回到X市的时候,小叔叔已经两岁,虎头虎脑的可爱,伯父和林老师整日兴高采烈地围着弟弟打转。
爷爷奶奶是完全把小叔叔当作亲生孩子待的,这么多年来,三个儿子一视同仁。
一直到小仁出生那一年,爷爷才说出真相。
他认为,男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真正成熟了,能够为家庭担得起任何事情。
爷爷对小叔叔说:“不求成大器,但要成人成材,不要愧对你的父亲和儿子。”
所以我喜欢和老人聊天,因为他们走过我们不曾走过的路,经历过我们不曾经历过的故事。
那些岁月在他们身上沉淀下来的东西,能够给人一种质朴而安心的力量。
从小,小仁就被小叔叔灌输了这样一个思想:“姐姐是咱们家唯一的女孩子,你要保护她。”
小仁从小对我就有些愣头愣脑的好,话都说不清的时候,就揪着我的衣角“姐姐姐姐”地跟在我后面。
相对而言,大哥和我们的接触非常少,他大了我八岁,大学又离家非常远,他走的时候,我小学还没毕业,小仁刚背上书包。
那时候真的是艰苦岁月。
我父母忙,一个轮一个地出差、学习、开会,一年里两个人一同在家的时间不到一半。
叔叔婶婶也是经常出差,家里就剩我和小仁,所以处得就很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
小仁的姨妈受托照顾他,但是他不喜欢那个“浑身一股香味的女人”,于是自己坐车跑到了我家,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我:“姐姐我跟你住吧?”
让他睡父母的房间,他不愿意,宁愿睡沙发,然后晚上把我房间的门打开正对着他。
后来我又搬了一条被子,一人一床,晚上两人一头一脚地睡,他睡着睡着,一只手就跑出来搭在我的被角上。
现在回想起来,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他是多没有安全感。
小仁总说:“我姐做的馄饨无人能敌。”
那个时候,午饭、晚饭可以在家属院的食堂解决,但是早饭是没有的。
我实在不喜欢大清早冷冰冰的牛奶加上甜腻腻的面包,又觉得外面买的不干净,于是周末就拎着小仁去超市买各种各样的速冻汤圆、速冻水饺、速冻面、速冻包子,回来天天换着吃,好歹是热乎乎的早饭。
一次,看到楼下的奶奶坐在院子里包馄饨,两个人回来就琢磨,要么我们也包吧。
什么也不懂的两个人,揣着钱包就去了菜市。
先去买肉,告诉老板:“我们两个人包馄饨,要吃一个礼拜,大概要多少肉?”
估计老板看两个孩子都一点点小(小仁是真的小,我是个子长得晚),一边问“喜欢吃肥一点还是瘦一点?”
一边热心帮忙挑了肉,搅了馅。
我到现在都记得小仁握着我的手,仰着脑袋脆生生地说:“瘦一点,我们要瘦一点的。”
然后拎着肉去买菜:“我们这么多的肉包馄饨,大概要多少菜?”
买好了菜再去买馄饨皮:“我们这么多的肉和菜,要多少馄饨皮?”
一路买过来,没有被骗,也没有被宰。
回到家洗菜切菜,有模有样地剁碎,和肉馅一起放到最大的汤碗里,发愁——不知道怎么拌才好,于是两个人一人一双筷子开始搅和。
搅不动了也不知道加色拉油,就加鸡蛋。
不知道要加多少盐,就一小勺一小勺地加,加一次尝一次,小仁放在舌尖上试一下,再赶快吐掉。
小仁是不会包的,其实我也不大会。
他举着个不锈钢勺子站在我旁边,我把馄饨皮摊在手上放到他面前,他就舀一勺馅放进来。
包了几个下来,渐渐也摸出门道了。
小仁说我们第一次包了有两百多个。
包好已经到下午了,下了一些当午饭。
其实想想第一次包味道肯定不怎么样,但是当时吃完只觉得,人间美味。
从那之后,就一发而不可收拾,每个周末都去菜市。
菜市场里很多人都认识我们了。
两个人也越来越有经验,尝试各种馅料,不亦乐乎。
后来被叔叔婶婶接回家,周末小仁还惦记着:“我要去和姐姐包馄饨。”
一直到后来,小仁出国,偶尔回国也不忘:“姐,给我做碗馄饨吧?”
爷爷过世那年,小仁刚升初三。
举行完葬礼后的一天,他给我打电话:“爷爷不是我亲爷爷。”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姐,你不会嫌弃我吧?”
十五岁的少年,有的时候敏感起来很敏感。
我说:“爷爷是爷爷,姐姐是姐姐。
我们俩名字就差一个字,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小仁初中毕业就出去了,那时候问他为什么选德国。
因为大部分他那个年纪的孩子都选择去英语国家,德国毕竟语言关难过。
十五岁的少年答:“我是军人的后代,我要选个有军人气质的国家。”
小仁那么小就出国,语言又不通,我是很舍不得的。
大哥也觉得不好,不过他的理由是:“从小就是个少爷,自理能力过关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总是不对盘,大约是差了整整十二岁了,实在是太远了。
我告诉大哥,一个一年级就敢背着书包从姨妈家转公交来我家,就敢不要大人打理,就敢每天自己坐车去上学并且从来没抱怨过也没出过事的男孩子,他的骨子里是独立而坚强的。
这需要多么小心谨慎,想想都很心疼。
大哥遗传了爷爷严谨方正的性格,有过之而无不及,严于律己,也严于律身边的人。
他对我的态度是“女孩子也应当能够雷厉风行独当一面”,所以对我总是比较严格,甚至会有些苛刻。
高考前的那个寒假,他来辅导我的数学,忘了当时是个什么题,做错了,大哥拿笔点着我的草稿纸:“这道题不是前面有过类似的吗?
怎么同一个类型的你错两遍?”
趴在旁边的小仁一下子就毛了:“你对我姐那么凶干吗!错两遍怎么了?
凶什么凶!”
那时候他的个头刚到大哥下巴。
这两个人从来就不在一个频率上,见面就炸,我就负责和稀泥,一和就是二十年。
小仁出国前严肃认真地警告大哥:“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准欺负我姐!”
我抱着发飙的小仁,眼泪就那样落了下来。
小仁在视频里第一次看到顾魏之后,就念念叨叨:“长得帅的男人都不靠谱。”
我笑:“那你呢?”
小仁自己长得就比较欧化,眉高目深,东方、西方都很有女人缘。
小仁炸:“他能跟我比吗?
我们这是多少年的感情了!”
他身在国外,不能亲自考察顾魏,于是给当时还在Z市工作的大哥打电话:“你什么时候回X市的时候去看看,我姐谈恋爱了。”
大哥:“有什么好看的,她这个年纪,谈恋爱不是很正常的事。”
小仁当时就火了:“林之学,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一个月后,大哥来X市开会,开完会第一时间找顾魏喝茶。
放假回来第一次见到顾魏真人的时候,小仁撇嘴:“我姐大好年华的就砸你手上了。”
很是一副“大势已去”的口气。
回法兰克福后,他时不时发邮件给我:“那医生最近听不听话?
欺负你没?
欺负你你告诉我啊。”
后来顾魏去柏林进修,林之仁专门去看他,被登记处问起二者关系的时候,他说“Brother—in—Law”,但是见到医生之后,立刻开始威胁:“不要以为天高皇帝远就没人盯着你!”
这个小了我四岁的弟弟,我亲眼看着他从一点点小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现在已经俨然一副男人的模样了。
他去看顾魏的时候,带过去一大盒东西:“给我姐的。”
临走前警告顾魏,“我们林家就这么一个女孩,宝贝着呢,你要对她好一点。”
我问顾魏,盒子里是什么,顾魏说,是四十三国的明信片,还有邮票,一沓一沓的,码得整整齐齐。
小仁知道我喜欢集风景明信片:“姐,你快来旅游吧,我线路都给你设计好了。”
我一直很想告诉他,亲爱的弟弟,我一直很爱你。
天上掉下个弟弟
作为见证我和顾魏在一起的第一人,杜文骏第一时间把顾魏出卖了:“顾医生看着挺阳光的,但我总觉得他有点阴险,要么就是脑子太好。”
所以他时不时提醒我一下:“姐,你注意啊,不要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平时还总是贱贱地提议,“姐,你收拾收拾他。”
实在是让我好奇顾魏之前究竟是怎么折腾他了。
有一回小杜来我学校看我,去吃饭的路上,小草拉了拉他的胳膊,朝远处的某某某抬了抬下巴:“那人最近在追你姐。”
小杜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没戏。
没我姐夫高,没我姐夫帅,没我姐夫气场强。”
其实他在外面是相当维护顾魏的。
小杜和我们通电话,基本都是在宿舍。
每次挂电话之前,都能听到四道齐刷刷的“姐姐姐夫再见~”
小杜说:“你不知道,你们俩在我们班人气超高的。”
就去了两三次,怎么就冲出宿舍,走向班级了呢?
后来才知道,这家伙把一张我和顾魏的合照放在手机里:“这是我姐姐姐夫,郎才女貌吧?
女才郎貌吧?
羡慕吧?”
顾二少
那句话问得好:“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同样是弟弟,顾肖怎么就没修炼出林之仁和杜文骏十分之一的可爱呢?
顾二少和我一直是比较不对盘的,至于原因——“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
我鄙视他:“难怪你遇上的都是些有脸蛋、有身材,但是没心没肺没脑子的。”
顾肖对这事特别忌讳,一戳到痛处马上就炸:“Shit!也就顾魏脑子进水看上你!”
顾魏对于我们见面就互呛冰碴子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了。
奶奶去世后,顾肖收心回国,他的公司又刚好离我学校比较近,接触便渐渐多起来。
其实顾二少人不坏,工作上是有为青年,学习上是高材生,生活上就是纯粹地闹别扭,从心理学角度解释,就是“求抚摸,求关注”。
之前顾魏在他心目中一直是“无欲无求没女人照样活得很完美”的精神楷模,现如今被我拐走,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于是就跟我杠上了。
摸清了思路,我第一时间表示:“顾魏跟你的兄弟情,我干涉不了,我也不干涉,顾魏跟我的男女之情,你也干涉不了,所以你也别干涉。”
顾魏补上一刀:“你提前改口叫嫂子吧,校校,给他改口费。”
我递过去红包,里面包着222块钱:“来,长嫂如母,有困难和嫂子说。”
之后顾肖“意外”发现,他未来的表嫂萧珊和未来的堂嫂林之校居然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发小,双重打击之下,二少彻底消停了,虽然依旧一身刺,但也就是个纸老虎。
一次我从医生父母家回来,带了医生娘做的点心给顾二少。
送去他单位的时候刚好是午休时间,盒子递给他,叮嘱他两句好好吃饭就撤了。
出来的时候听到身后——
“顾少,哪来的美女?
还单身不?”
“滚!那我哥老婆!”
一巴掌拍在对方后脑勺上。
顾肖回国后不久,恋爱了,给我打电话:“来帮我参谋参谋。”
我:“我出场费很高的。”
顾肖怒:“有你这么不讨好小叔子的吗?
!”
我:“讨好你没价值。”
顾肖炸:“顾魏怎么就看上你了?
!”
我:“说明他审美观正常。”
顾肖出离愤怒了:“信不信我把你们的事儿给搅黄了!”
我:“你觉得是我把你的事儿搅黄了容易,还是你把我的事儿搅黄了容易?”
顾肖内伤了……没处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