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许家回来,绕去了观味楼给他带些点心吃食回去。
殿试在即,他日夜读书甚是辛苦,没什么胃口,人也清瘦了不少。换换口味,希望他能多吃几口,好有体力应对接下来这个一个月里的紧张和压力。
正巧姜柔与晋怀公主吊唁完也要离开,公主瞧一向胡天胡地的女儿近来心情不是太好,也少动弹,便让她与繁漪一同说说话,自己先回了公主府。
上马车前又遇上沈夫人与沈家郎君来吊唁,沈凤梧和那位美貌的周公子都在,少不得要一番寒暄。
姜柔只是淡淡颔首,眼里没有明亮的星芒,也没什么笑意,便上了慕家的马车。
马车宽敞,晴云坐在角落里守着个小火炉,炉上的滚“咕噜咕噜”的翻腾着,见着她们坐下,立马沏了茶送上。
繁漪微微扬了扬脸,晴云明白的钻了出去,坐去了车辕。
“明明很想见,非耐着不去。擦肩过,你倒是还客客气气了起来。”
马车行的缓慢也平稳,姜柔捏着杯盖拨了拨水面零星的浮沫,茶水清亮,长吁了口气道:“若不铺垫的长久些,他只当我是一时冲动吓唬他。虽说确实是吓唬,若没个结果,我岂不白费了心思。”
繁漪捧了个手炉斜倚着个迎枕,降红色硕果盈枝纹的手炉套衬得她的手莹白里带着隐隐的迷红,无端端娇媚起来,含笑道:“打从姚柳氏死,你便开始淡淡的,你瞧着他可有反应了?”
看着茶叶舒展着在水中沉浮,姜柔微微一挑眉,慵懒的眉目里有浅浅的明朗之色:“你觉得呢?”
繁漪想起方才两位少年郎君都是神色沉沉,一个回眸遥望的顾盼生蕴,一个垂眸不语的薄唇微抿。
大抵都已经明显的察觉了她的冷淡与心灰:“只能说,你们两个都很能忍。”
早春的空气依然清冽,风扯动车帘翻飞,车帘上的迎春似随风飞扬:“算着日子,秦国的使臣这会子也该出发了吧?”
姜柔呷了口茶,茶水的清润沾在唇上,莹润而饱满:“从秦国过来车马缓行约莫二十多日,应该会在月底前出发。”
繁漪一手支颐挨着迎枕:“陛下那边和亲的人选定下了么?”
茶水的温润氤氲拢得那张娇艳的面孔有了朦胧的忽远忽近的距离感,姜柔叹了声道:“会让舅舅李勉娶秦国公主为王妃。”
睇着手炉套上花纹的眼微微一抬,繁漪奇怪道:“沐王爷早已经立了世子,秦国公主即便生了男孩也只是闲散宗室,秦国肯?”
“两国旨在议和,形式而已。”姜柔微微侧了侧首,搁了茶盏道:“咱们这边过去的和亲公主还只是做秦国王君的妾室呢!舅舅好歹正值青春,秦国国君却比我爹爹都老。”
繁漪感慨道:“沐王妃过世十多年王爷也未继娶,如今为了两国太平,却也不得不肯了。”
姜柔似乎对此番深情颇为不屑,嗤了一声:“人活着的时候不管不顾,死了又深情给谁看。感动的也不过是自己而已。”
繁漪只晓得沐王爷深情,到不知背后尚有旁的故事。
瞧着姜柔如此不屑,怕是这位深情的王爷早年里未必对王妃如何关怀疼爱了。不过是失去了,才晓得心底对方的重要性。
她如此费尽心思想着拿和亲吓唬沈凤梧,便也是希望他明白失去时的痛苦,继而给出他所有的冲动和热情去回应她的爱慕。
不管成不成,总算,也努力争取过了。
姜柔拨了拨白玉耳坠,一晃晃的点在脸颊上,明白而冷静道:“身为皇家的郎君,享了旁人享不到的泼天富贵,便要承受旁人无法承受的压力和使命。从来没得选。当初我阿娘也是要和亲的。”
“不过是因为我爹是异姓王族的郎君,是两情相悦,姜王府又世代镇守云南,皇阿奶才好拿拉拢亲近的借口留住了阿娘在京里。不然,即便陛下再疼爱阿娘,需要公主牺牲的时候,也不会犹豫的。”
国是如此,家,亦是如此。
于掌权者面前,于众多人的利益面前,个人的牺牲都不算什么。
道理谁都懂,可于当事人而言,终究是无法坦然接受的。
世上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似乎总有越不完的鸿沟。
繁漪轻叹幽幽,静默的半晌,两人皆是心事悠长,良久,她才问道:“那过去的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