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是去哪里了?
怎地风尘仆仆的?”
嘉答应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棚子的人都听清楚。
沈楚楚吸了口气,神色淡淡的转过了头:“嘉答应真是有趣,不过是出去透口气,你如何看出本宫风尘仆仆?”
“说起来,本宫方才在马棚里看见嘉答应,刚想凑上去说话,一转眼的功夫,嘉答应就不见了呢。”
她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移到了嘉答应的身上。
嘉答应脸色一白,嘴唇蠕动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嫔妾腹痛,去宫厕了。”
沈楚楚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真巧,本宫刚刚也去宫厕了。”
她话音一落,嘉答应的眼神明显变了变,眸光中染上一丝慌乱,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几分:“不知娘娘去的哪个宫厕?
嫔妾一路走来。
竟没看见娘娘呢。”
沈楚楚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废话,要是被看见了,她现在还能活着回来吗?
虽然心中腹诽,她面上却是从容淡定之色:“嘉答应出门怕是忘带脑子了,本宫自然是去最近的那一个,莫非还会有人舍近求远不成?”
嘉答应听到沈楚楚带着讥讽的话,并没有生气,反而心中舒了一口气。
最近的那一个,是马球场南边的宫厕,而她去的是西边的宫厕。
沈楚楚肯定没撞见她和姬七将军,若不然按照沈楚楚的性子,早就跑去跟皇上告状了。
想到这里,嘉答应刚刚平息下来的心情,突然又变得跌宕起伏起来。
她的清白,那可是她最为看重的清白啊!
若不是因为沈楚楚,她怎会毁了容,还被皇上降了位份,打进了冷宫。
若不是因为沈楚楚,她怎会愿意俯下身姿,去用身体讨好姬七将军这个令人作呕的男人?
在冷宫的日子,她每日吃的都是馊水剩饭,一天到头能有一个干巴巴的硬馒头,都是宫女发善心了。
冷宫里没有炭火,整个殿内都布满了灰尘与蜘蛛网,只有一床潮湿的破棉被可以御寒。
她脸上的伤口不断的渗出血来,没两日便流出了脓水,即便没有铜镜,她都知道自己的样子又多可怖。
无时无刻,她不在憎恨着沈楚楚。
她每日都去冷宫的大门那里等着,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的透过门缝凝视着外面的世界。
沈楚楚会来的,不亲眼看看她有多落魄,沈楚楚怎么能罢休呢?
果不其然,她盼来了沈楚楚。
她还意外的发现,武安将军竟然喜欢沈楚楚,瞧那深情的模样,怕是已经情根深种。
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沈楚楚,不光是沈楚楚,她发现皇宫之中变得守卫森严起来。
她将身上最后一件值钱的物件,给了送饭的宫女,这才打听出来,皇上得了天花,沈楚楚和皇上一起被送到了宝莲寺。
听到这个消息,她并没有多高兴,如果可以,她希望被送去的那个人是自己。
这样她就可以重新讨得皇上的欢心,她相信皇上不是看中外貌之人,只要她好好照顾皇上,皇上一定会被她感动。
她本来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出冷宫了,直到一天夜里,她失眠睡不着,在冷宫的院子里看到了姬七将军的身影。
原本她还搞不懂姬家是如何进入皇宫里的,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就在这冷宫之中,有一条连接外界的密道。
她跪在姬七将军面前,告诉他自己愿意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刀,只要他帮她离开冷宫,她可以做牛做马的报答他。
闻到姬七将军身上满是酒气,她猜测姬家的人进出密道之时,都是避开她的。
但姬七将军今日喝了酒,又正巧她睡不着出来散步,这才误打误撞的撞见了姬七将军。
她知道姬七将军与武安将军不合,便将武安将军爱慕沈楚楚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笑了笑。
许是因为她将武安将军的软肋告知于他,姬七将军手下留情没有杀她,他答应了她的请求,他说只要能看到她的诚意,他就帮她。
她全身上下一无所有,仅有的价值,或许就是她是女人。
为了活命,她舍弃了自尊,委身于他。
他的确说到做到,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说动了太后,将她从冷宫中放了出来。
或许人倒霉久了,总会走运,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皇上痊愈回宫了,她也如愿住进了永和宫里。
只是,她不干净了。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她变本加厉的堕落下去,只要姬七将军能帮她除掉沈楚楚。
姬七将军送了武安将军一匹马,那匹马曾经受过虐待,每次被虐打之前,都会闻到前主人身上紫芳草的熏香味。
久而久之,一旦闻到那紫芳草的香味,马就会狂躁暴怒。
那匹马的前主人,便是丧命于此马的马蹄之下,马蹄踩断了前主人的肋骨和腿骨,当前主人被人发现时,已经成了一团面目全非的肉泥。
后来前主人的家人悲痛欲绝,想要杀死那匹马,姬七将军正好路过那座城池,听到这传闻,便对此马起了兴趣。
本来姬七将军想重金收购此马,但那户人家并不缺钱,只一心要杀了马,以解心头之恨。
见收购不成,姬七将军面上装作和气的样子,一转头就命人灭了那户人家满门,救出了这匹性情古怪的马。
紫芳草与丁香花味道相似,她花重金收买了角巷的太监,将沈楚楚的安神香掉了包。
为了防止沈楚楚发觉异常,将安神香撤掉,她又做了两手准备。
不久之前,她注意到姬七将军在她房中停留过后,并不会立刻出宫,而是会偷偷前往浣衣局。
而后她跟踪了姬七将军,发现他跟浣衣局里的一个宫女竟然也有暧昧。
他的私生活跟她没有关系,但那浣衣局的宫女,倒是十分有用。
翌日她将那宫女叫到一旁去,开门见山的告诉宫女,她已经知道宫女和姬七将军的事情了。
她用此事作为要挟,命宫女帮忙在沈楚楚的宫装上熏上紫芳草的香气。
为了防止沈楚楚发现香气,她让宫女将沈楚楚所有宫装上都熏上此香,且必须是少量多次的熏香,这样才能麻痹沈楚楚的嗅觉。
看沈楚楚穿着这熏了香的宫装,却毫不自知,便知道她的计划成功了。
现在只需要她将沈楚楚引到北边的马球场上,找理由让沈楚楚靠近武安将军的那一匹马,马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发疯,沈楚楚便会被马蹄子践踏而死。
就算沈楚楚命大死不了,这样被马蹄子踩上几脚,五脏六腑必然会受到重创。
她要让沈楚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光如此,骑着马的武安将军,若是跌下马背,自然也会受伤。
皇上如此看重沈楚楚,如果沈楚楚重伤或当场毙命,他定然会不管不顾,重罚武安将军。
听姬七将军说,武安将军背后的鞭伤还未好,以武安将军孱弱的身子,若是再添新伤,定然是撑不过去三日。
皇上在意沈楚楚多一点,武安将军就死的快一点,一石二鸟的计划,她和姬七将军都能受益。
想到这里,嘉答应心中的怒火,稍稍减淡了一些。
她没必要和一个将死之人置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沈楚楚引过去。
冷风吹进棚子里,嘉答应脸上的面纱随风而动,她听到自己柔柔的声音:“临妃娘娘与咖妃娘娘方才一同去看皇上击鞠了,嫔妾也正要去,娘娘可要同去?”
几日的观察,她看出临妃在沈楚楚心中的不同,只要一提临妃,保管沈楚楚坐不下去。
她回来时,咖妃一早就不见影了,她猜咖妃是去看皇上击鞠了。
至于临妃,正一人孤零零的坐在棚子里喝茶,似乎是在等沈楚楚回来。
她趁此机会走了过去,告诉临妃,沈楚楚去北边的击鞠场上,找武安将军说话去了。
临妃傻乎乎的,毫不质疑的起身便走,去北击鞠场找沈楚楚。
沈楚楚进来棚子的时候,临妃刚走不久。
不出她所料,一听这话,沈楚楚立马抬起了头:“临妃和咖妃一起走的?”
嘉答应笑意动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她们走了有一会儿了。”
沈楚楚蹙起眉头,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就朝着北边的击鞠场走去。
这种事情,嘉答应没必要说谎,南北的马球场是可以通行的,很多女子都去北边的击鞠场,看那些黄金单身汉们打马球去了。
就算她过去了,也没什么大碍,毕竟狗皇帝在那里,一路上又全都是人,嘉答应想耍手段也不好耍。
咖妃虽说没心眼,但临妃显然比咖妃更没心眼。
临妃不会主动去找咖妃,她们能一起走,那就是咖妃不安好心,主动去引诱临妃同路而行。
上一次临妃就差点死了,照着临妃那个性子,与咖妃在一起,这次指不定又要吃什么亏。
沈楚楚没有跟嘉答应一起走,她急匆匆的朝着北边的击鞠场走去,而嘉答应则默默无声的跟在她身后,暗中加快了步伐。
击鞠比赛有点像踢足球,两方各有一个凹进去的木门,哪一队先踢进去二十个球,便是赢得了比赛。
毕竟是骑着马,用马球棍来打球,想要进球,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因此这种比赛,会很消耗时间和体力,一般中途都会有几次休息的时间。
沈楚楚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刚刚打完了第一场。
很多人骑着马往回走,马蹄子踏在土地上,搞得尘土飞扬,她根本看不清楚临妃在哪里。
嘉答应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她指着正前方:“临妃在那里。”
沈楚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临妃正往马群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武安将军’。
马蹄子不长眼,好几次都差点踩到临妃,沈楚楚吓得额头直冒冷汗,连忙追了上去。
姬钰原本正在和司马致说话,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号,伸手拽住了马缰绳,朝着四周环顾一圈,将目光定格在了临妃身上。
司马致看到临妃的身影,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语气中满是调侃之色:“朕倒不知,爱卿与临妃走的这么近。
当初和亲,朕是不是棒打鸳鸯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看到了沈楚楚紧随其后,狂奔而来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