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县,县衙,午后。
孙坚坐在案桌后,脸色铁青,手里捧着李傕信使递上的书信,越看,脸色就越是难看,到了最后,已是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而他的一双眼睛,已是隐现红芒,鼻息粗重,像是心里头正有地火熔浆在喷涌。
呯!
孙坚终于忍耐不住,右手连着绢帛,重重地拍在案桌上,突如其来的大响,刺破屋内的死寂,而后屋内又陷入更为滞重的死寂。
信使的胆子很大,这个时候,都敢与孙坚似欲喷火的双眼笔直对视。来之前,车骑将军李傕就已向他讲明,此去很大可能会有去无回,如若他被孙坚杀了,他的家人会得到朝廷的妥善安置。
程普和韩当都不在屋内,他们两个正忙着收拢整编残军,督造兵器护具,以求东山再起。
死死地盯着信使良久,孙坚才冷哼一声,强抑着怒火,问道:“李傕还有何话说?”
信使恭敬一礼,答道:“车骑将军特地叮嘱属下,天子特使已在新城相候,一待使君下定决心,即可颁旨。”
孙坚再次沉默下来,信使的这句话意思很明显,天子特使颁布的旨意内容如何,就取决于孙坚下定什么样的决心。
他如若继续以李傕等人为敌,朝廷就会将黄盖和祖茂定位叛逆,立即处死,并布告天下;如若他退出关东联军,并与李傕等人合兵,征讨关东联军,朝廷就回赦免他以及黄盖和祖茂的所有罪行。
这是个难题,难以抉择的难题,即使孙坚心志坚定如磐石,此刻心内仍旧茫然而不知该当如何抉择。
一头是大义名分,他认为大汉朝堂,不该由西凉诸将把持,誓要将他们清扫出洛阳,还大汉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一头是兄弟情义,如他们是战死沙场,那还没什么,可他们一旦因为自己的选择而被朝廷处死,并致死都带着叛逆大罪的罪名,这就让孙坚很是难以接受。
思前想后,孙坚越想越是窝火,双手握拳,再次重重地擂在案桌上,恨不得拔出长刀,将眼前的信使砍个碎尸万段,方能一泄他心中的烦闷。
可理智却告诉他,哪怕斩杀一百个信使,都是于事无补。
孙坚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平抑住内心的烦闷,还有杀意,看也不看信使一眼,随意挥挥手,就像是驱赶一只令人厌烦的苍蝇,道:“下去等着吧。”
信使躬身离去,孙坚着人前去召程普和韩当,独自在堂上来回踱步,试图一点点地理清头绪,可无论怎么梳理,最后都指向那道难以抉择的关口。
程普和韩当应召而来,孙坚强忍着怒火,将李傕的来信递给两人细看,同时检验叙说,不出所料,二人看完后,也是在那里大眼瞪小眼,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其实再多的商讨,结果都一样,就是要坚守原先的立场,还是要黄盖和祖茂的命。
无奈之下,孙坚干脆派人赶往鲁阳,往见袁术,将一应原委以及他的两难境况和盘相告,目的当然也很明显,想要听听袁术这位“上官”的指点。
这其实不是个好主意,孙坚如此做,只是他心里放不下原先坚守的立场,可又不忍心黄盖和祖茂因他而死,如若袁术能大义凌然地训斥他一顿,他也就可以说服自己,为了大义,牺牲小利乃至部属的姓命,也都是值得的。
遣走信使,孙坚心里的烦闷稍稍好转了些,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拼命地到处找事做,以不让自己闲下来,不去想这件迫在眉睫的烦心事。可到了夜深,他在府中迎来一位来自洛阳的神秘来客,密谈个多时辰,方才送客离去。
李傕派来的信使,在梁县足足等了三天,按照车骑将军李傕给他的军令,第三曰午后,他径直求见孙坚,言道车骑将军李傕下有严令,无论有回应还是没回应,都须得赶回去复命。
孙坚不明就里,也懒得为难信使,大手一挥,放他离去。
到得晚间,斥候来报,西凉军已出现在梁县城外十里,并扎下大营。
孙坚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李傕在催他赶紧拿定主意,是战还是降,虽然选择权在孙坚,可主动权却在李傕,由不得他孙坚玩什么小花样。
孙坚此时的状态,可说是相当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