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那诗也不是扶苏做的。
但扶苏会做的诗,也不止四言。
五言,还有七言,扶苏都会一些。
至于未来大一统时代盛行的是赋,扶苏也会的极多。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嬴政仗着剑,忽的在殿中徘徊,口中吟诵着短歌行,另有一派气势。
当这位天下之主吟诵此诗,自然是带着无尽的深沉。
事实上,扶苏知道,嬴政老才华横溢了,而且嬴政本就是个饱读诗书的大佬。
只是战国末期条件不成熟,若是距离秦朝最近的问题赋盛行,那么嬴政在那种文风的影响下,势必能做出比汉武帝的秋风辞还要优秀的赋来,而且嬴政的立意,也绝对要高出刘彻。
古代,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帝王,必须要学很多,从小到大要读各种有益于他们的书。
所以不难在诗书上见到,皇帝之流中,会冒出个千古词帝来。
嬴政吟诵罢,见扶苏还双手端在前面,而且看他神情,似乎还听得津津有味。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嬴政又念了一遍,显然是在仔细回味,只是,嬴政忽的看向扶苏。
“你为何而忧?”
扶苏听了,身子一震。
这就开始了吗?
“扶苏惭愧,从前只是仰慕君父,并不知君父为了攻伐诸国,付出了无数心血。”
“此番东行,扶苏遭遇颇多,这才知道君父的艰辛。扶苏为君父长子,自当为君父分忧。”
扶苏想了想,这才下了决定,他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更何况,臣乃君父钦定的储君。”
一音落地,外边忽的传来一阵锺响,连着敲了五下。
五下之后,殿中陷入了一片寂静,嬴政坐在上座,听得微微发楞。
嬴政没想到,扶苏竟然会如此直接的对他讲心里话。
殿中,精致铜制滴漏昼夜不停的运作着,滴答滴答的水声从殿后传了过来。
“储君?做了储君又如何?”
嬴政发问。
冯劫听着这话,忽的冒了一身冷汗。
他虽然是个旁观者,明知这是大王和公子两人的事情,但是还是被殿中的那股莫名的压迫氛围所感染,弄得他战战兢兢,踩在地板上,却如履薄冰。
扶苏却忽的勇气更甚。
事实很严峻,嬴政也必须意识到。
“君父有将江山托付给臣之意,扶苏自当尽力而为。”
“扶苏在临淄,遇到不少棘手之事,联想到数月前新郑叛乱,扶苏深知,虽然我秦国吞并了五国,但是大秦国境内部,还是有许多隐患存在。”
“扶苏一想到,吾数辈先王忧心烈烈,变法图强,破合纵,瓦联军,历经数百年,这才使得吾秦国在战火纷纷之时,身在强国之列。”
“而今,君父更是花费了几近十五年的时间,这才奠定了如今的天下一统之局。天下,只剩下楚国和燕国,此二国者,不出一年,必定不存于世。”
“想我秦国,从关西边陲小国,到如今坐拥万里之疆,经历了数百年。”
“如此累世之功,若是因为后继之君大意,将万里江山毁于一旦,岂不让列祖列宗失望。”
嬴政听了,定定看着扶苏。
寡人诸子之中,如今唯有扶苏一人长大了。
不过,已然便足够了。
扶苏说着,忽的激动了起来,发出悲怆的腔调。
“今日,臣回宫。入了咸阳城,路上咸阳百姓夹道相迎。扶苏自知,此次伐齐定临淄,功劳并不比诸将军高,但是回城时,扶苏受到的欢迎却比诸将军更甚。”
“扶苏自知,百姓会敬扶苏,其实是因为君父。”
“君父之功盖于天下。君父这样的君王,天下莫之能二。百姓不过因为臣是君父的儿子,所以将对君父的拥戴和拜服转移到了扶苏身上。”
“扶苏今日见到那般景象,更觉这忧思不可断绝,扶苏定要为君父做些什么。”
“君父乃臣之生父,予臣肉身,给臣衣食,教养儿臣,劳心费神,臣本就当报生养之恩。”
“而今,扶苏又蒙君父之功,受百官敬重,蒙百姓爱戴。扶苏有的,都是君父给的。”
“而蒙君父厚爱,立扶苏为储君,想来是要将秦国基业交托于臣。扶苏自问,无才无德,全凭君父抬爱。如此大恩,更是教扶苏心怀感激。”
“扶苏如今已近成年,心智已熟,自当竭力报效君父。”
“是故君父忧,扶苏亦当忧。”
这一番话说下来,满堂寂然。
冯劫惊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看着扶苏。
惊讶之余,自然满是钦佩。
此子必将继承秦国大统。
嬴政听着,眼神早就柔和了起来。
“起身吧。”
嬴政忽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