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微的声音进入池武耳中。
池武听到后,也不敢抬首,只是微微偷瞄了几眼公子的脸色,一边作揖,一边说着就往殿外退,“臣下这就去准备。”
扶苏一手托腮,无奈地看着池武慌慌张张离去的背影,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漆案。
他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习惯了以往温厚宽仁的长公子公子。
这本无可厚非,可是现下,他身边缺少一些得力干练的助手。
此次馆舍修建,原本就不仅仅是针对那些亡国贵族,更是为他出宫找些背景干净的得力侍从。
甚至于,扶苏渴望,他能遇见一两个谋士。
这倒不是说,他企图能遇见姜子牙萧何张良之流,而是,他需要有个能帮他出谋划策之人。
罢了,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
忽的,扶苏将目光投向了这殿内的一个陌生面孔。
只见扶苏踱着步子,朝着正殿内的六十五件青铜所制的乐器组成的编钟走去。
巨型编钟分为上下三层,每一层的乐器上都闪着绚丽的光彩。形状不一的精致铜钟,按由大到小的顺序被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
两个灰袍宦者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编钟,他们一个用手轻轻捧着一个小铜钟,而另一个正在用布仔细擦拭,动作细腻,眼神专注,极为用心。
“你叫什么名字?”
扶苏在背后忽的一问,铜钟忽的响了一声。
那手托铜钟的宦者自知是因为方才多嘴,于是快速爬下,四肢着地,“下臣名作申聿。”
“聿,书也。”扶苏突然对眼前之人的身份十分好奇。
他来到这里之后,就发现除了这个时代的人,别的不说,单说名字,平民百姓家起的极为随意,什么黑夫、大狗、李斯;
而贵族之流,起的名字也少见文雅,多见豪横,比如方才离去的那位姬豪、王翦,还有就是他祖母赵太后之父,名唤赵豪。
所以,为何这个宦臣的名字,起的这么正经?
有点意思。
不等公子追问,申聿自己先伏地埋头道,“下臣来自韩国。”
韩国!
扶苏猛地一惊,他今日身着黑色冕服,华服在身,给他减去了不少稚气,现下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伏在地上丝毫不动小小宦奴。
编钟后本就光线灰暗,而扶苏最近对宦从的语气又硬朗了许多。
这样的公子扶苏自然让遭遇了大起大落后为奴的申聿心生恐惧。
两个月前,公子坠马,醒来后,理智了不少。而让他明显感觉到机会来了的时候,却是昨日。
长公子竟然破天荒拿出了恩人公子韩非的文章阅览,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长公子竟然忽的又博到了王上的欢心。
他先前观看公子,发现此人虽然聪颖,可是个性耿直刚正,甚至还有些天真。
他本想放弃他一走了之,可是出咸阳宫,比死还难。
但是昨日的事件,让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公子的未来。
于是,他拿出多年的积蓄,买通了上级,将自己从藏书阁调到了正殿。
可万万没想到,他却这么快就暴露在了公子的视野之中。
这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原想先在公子身边好好做事,等时日久了,再找个机会表现自己,如此才不显突兀。
“公子,车舆已经备好。”
一侍从忽的入殿来报。
扶苏快步转身,向一阳殿外走去。
申聿也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的黑靴一步步消失在一阳殿内,安慰自己道,无妨,如此一来,公子也算是认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