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晋取出通行证,心道巧了,也不知待会儿能不能再碰上钱双杰呢,便听值守阴差苦笑一声说:“我一见府君与大人,便知二位肯定是为所里昏迷的工程师而来?”
“正是。”崔子晋颔首说,“轮回井前的两名鬼吏在府君的一指法威下,已然顺利苏醒,想来此地工程师也无甚大碍。”
入楼随俗,这里当值的阴差都被叫做工程师,崔子晋便也顺嘴改了称呼。
“那真是太好了。”带路阴差立刻一喜,忙将他们引至二楼研究室。
研究室内,满座着十好几个面色灰白,眼底黑青的阴郁鬼吏。他们在各自的办公桌前敲打着纸扎键盘,面前全部摆放了一台台写满了纷乱代码的纸扎电脑。
模样诡异的纸扎电脑上,屏幕皆是漆黑一片,隐隐有血红色的数字在不停调动。偶尔,还有怪异的悚笑声从鬼吏们干瘪的喉咙里“嗬嗬”响起。
“就是他。”值守阴差对这场景毫不见怪,直接将江与檀跟崔子晋带到昏迷的工程师面前,解释道,“他是前不久才来报道的新人工程师,还没来得及去孟婆那边做培训,也没想到会碰上今天有人上大供。”
“……咦,这不是钱双杰吗?”崔子晋看过去,盯着桌子前那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不禁脱口而出。
“啊?”值守阴差懵了一下,忙道,“不、不是,他不是钱双杰……”
“谁,谁喊我呢?”突然,死气沉沉到只听得到纸键盘窸窣作响的研究室内,又有一颗锃光瓦亮的光头鬼吏站了起来并迷迷糊糊看了眼四周。
崔子晋瞅瞅桌子前的大光头,又瞅瞅面孔熟悉的小光头,不禁沉默:“……”
好家伙,这做网络工程的,光头概率这么高吗?
而且单看后脑勺,真的很像复制粘贴。
旁边,钱双杰挠头看了一圈,便看到了崔子晋跟江与檀的身影。他愣了下,脸上顿时露出惊喜:“崔大人!”
崔子晋压下认错鬼的尴尬,轻咳一声,跟钱双杰打了个招呼。
“府君也在啊!”钱双杰手指在纸键盘上飞舞几下,直接跨过桌子飞飘到他们面前,高兴说,“两位大人是来……”
“来处理点事。”崔子晋先是拍拍钱双杰的肩,随后对上对方充满期待的神色,顿了顿又补充道,“……顺便来看看你,在阴司当值,适应的好不好。”
“我很好!”钱双杰漆黑的眼底迷之放光,“这里有很多了不起的前辈,我感觉自己又学到了很多!”
他说完,低头看了眼向桌子上昏迷的同僚,恍然说:“二位大人要处理的事,是不是跟他昏迷有关啊?”
说来,研究所里的工程师都是工作狂人,能发现有个同事突然昏了,还是多亏钱双杰的功劳。
钱双杰:“今天刚上班的时候啊,我突然感到自己像是吃了顿大餐,因为生前习惯嘛,就下意识想饭后洗个手,站起来飘了一段路,才想了起来,结果回头就见他昏倒在电脑前了。”
钱双杰刚来阴司,许多做人时养成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不免就闹了几次笑话。好在研究所前辈宽和,也没几个因此嘲笑的,于是今日一见到同僚好像睡着,他就想把人摇醒。
……阴司新规里有禁止加班条例,但对应的上班时间摸鱼,甚至偷懒睡觉,一经发现可是要被扣俸禄的。
钱双杰不想同僚被扣俸禄,伸手去摇,可愣是没摇醒。后来,他才从前辈们的口中得知,方才是有人给他们上了大供,他这同僚……
是被人家的供奉给冲昏过去了。
许是天赋好,钱双杰比昏迷的鬼吏入职还晚,但一顿香火供奉的冲击下来,却意外适应良好,于是不免又得到了来自前辈们的称赞。
眼下,钱双杰不由好奇:“不知府君跟大人怎么叫醒他,用术法吗?”
他来阴司几日,都还没见过这等鬼神手段呢!
“静待府君出手,你便看得到了。”崔子晋道。
江与檀淡淡看他一眼,却并不动作,而是同崔子晋吩咐道:“你来。”
崔子晋傻了:“……啊?我?”
江与檀道:“将法威之力汇入后顶穴,冲散他魂体内的淤积之气便是。”
崔子晋忍不住吸了口气:“那我试试?”
说完,他试探地走到昏迷鬼吏背后,正对鬼吏的后顶穴,双指并拢,开始发力,接着,一道暖红色的暗芒眨眼便没入了鬼吏体内。
昏迷鬼吏浑身一颤,果然如之前轮回井的两个小吏一般,瞬间清醒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他尚且迷茫着。
“你终于醒了……”
值守阴差却不好劳烦让两位阴司领导解释,见鬼吏苏醒,就忙拉着他走到一旁,跟他说明情况。
苏醒鬼吏:“……”就还是很迷茫。
江与檀见鬼吏无碍,便同样吩咐了值守阴差一句,让他安排新晋的当值人员速去孟婆处做培训。
值守阴差欣然领命,只是……
“我也要吗?”钱双杰摸摸后脑勺,有点憨傻地说,“我还没见过孟婆呢。”
崔子晋看他新入职,尚未做过培训,却抵挡住了香火的冲击力,也觉得有点神奇。
左右眼下没有要紧事,他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了句:“先前头一次吃到大供,你就没觉得那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啊。”钱双杰乐呵呵说,“前辈们说这次大供是一个人用一尊香塔请阴司上下平分了吃,我自己的话,就感觉刚刚顶饱?”
崔子晋:“……”没想到,钱双杰这小子竟然是真人不露相,胃口挺大啊。
钱双杰不知崔子晋心中所想,挠头笑说:“不过比起吃的饱不饱,我倒觉得,那个上供的人好心思细腻啊。”
“怎么说?”崔子晋问。
“前辈们说,那个人是为了感谢咱们阴司的一位阴差,却又因不知其姓名,无奈之下才特意请大家吃了顿好的。”钱双杰说到这里,突然压低声音道,“不过我有点小分歧,不认为这么做是那人的无奈之举。”
崔子晋闻言,不禁一愣,下意识看向江与檀。
而一直处在旁观与沉默的江与檀,却在此时突兀插了一句话:“为什么不那么认为?”
钱双杰不好意思地笑笑,两眼持续放光,兴奋道,“因为这就很像在暗恋啊。”
“……为了送出一份礼物,又不想让对方为难,于是就给在场的每一位都送上一份。”
“真是隐秘又浪漫。”钱双杰轻轻叹了口气,却又遗憾道,“可惜,我想那位阴差怕是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