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溪逃过了打成右-派的厄运,从此夹着尾巴做人。这一段磨难成了她永远埋藏心底的伤痛,对谁都不愿提及。除此之外,她还有深深的愧疚,整天忙于自我开脱,忽略了关心女儿,酿成终身无法弥补的遗憾。
谭溪回到病房后帮春生穿好衣服,和蔼地问他:“转院到这里还习惯吗?”
“太习惯了,我一人一间病房,还有娱乐室,可以下棋、打扑克、看电视,简直就像天堂。”
听了男孩的话,谭溪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嘲笑,但是表情很怡悦。每次和老太太在一起春生都会密切观察她的脸色和眼神变化,春生已经感觉到现在老太太对他的讨好不仅不反感,反而很享受。春生的话不完全是表达感激和恭维。联合体医院常有空床,他住两人间小病房,另外一张病床正空着。这里病人的病情都比较轻,病房管理也不像协和那么严,大大方便了病友之间的交流和娱乐。即使春生现在能够生活自理,谭溪还是像在协和医院一样另外雇佣计时护工照顾春生。
谭溪问:“将来长大了,你想做什么?”
还有将来?还能长大?对春生来说这是多么奢侈的愿望。哥哥因为他的病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同跃来信说如果寒假没有时间,明年暑假一定会回国看他。春生担心自己活不了那么长,能够再见哥哥一面是他最大的愿望。不过春生从小就是一个喜欢做白日梦的孩子,就算是过过嘴瘾,又何乐而不为。
春生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伯母一样,当作家,写小说,写剧本。”
“想不想在北京念书?”
“想啊。”不过这太离谱了,春生又补充一句:“只能在夜里想。”
“为什么?”
“夜里做梦的时候想呀。”
“你现在还没有成年,如果我们收养你,你就能在北京读书。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有这等好事,美死我了。”随着与谭溪交流增多,春生注意到老太太开始喜欢和他开玩笑,这让他们的关系亲近了许多。春生求之不得,恨不能变成孙悟空,使出全身解数去博得老太太开心。此刻春生只当老太太逗他玩,于是煞有介事地迎合她。“伯母,那以后我怎么称呼你们呀?”
“叫我们姥姥姥爷。”
“姥姥姥爷。”这种称呼好怪,春生嘿嘿一笑。“就是外婆、外公吧?北京人真逗。可是为什么不叫爷爷、奶奶?”
谭溪想了想说:“姥姥可是很疼外孙的哟,你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姥姥最好,姥姥最亲,我最喜欢姥姥。”
马屁精,谭溪无声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