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路边,瞄了眼,不是熟悉的车牌号和车型,没搭理。
那辆车停在她旁边,主驾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乔陆的脸。
他指了指后座,让她上车,说许苏白在医院等她。
“他怎么会在医院?”云栖久忧心忡忡地问他,赶忙上了后座,
乔陆发动车子,回:“我也不知道,他只是叫我过来接你而已。”
从他这里问不出具体消息,云栖久用仅剩的一点电量,打电话给许苏白。
他还是没接。
云栖久急得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即将抵达镇上的人民医院,云栖久才接到许苏白的电话。
他让他们去明康医院,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寥寥几个字,都能听出他现在特别躁。
明康医院,全国最大的私立医院,诊疗设备先进,医疗技术一流,被称作是“最贵的医院”。
乔陆变了脸色,不复之前的悠哉,加了点油门,“到底是谁病了,连着转院转到那儿去?”
云栖久懂他的意思。
如果不是病危到无力回天,一般的医院不敢接收,是不会舍近求远,特地转到明康医院的。
她想起那个女人孱弱的模样,浓烈的愧疚感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
一道闪电划破暗沉沉的夜幕,雷声霹雳。
抵达明康医院时,暴雨倾盆而下,不一会儿,地面积水就没过了脚背。
云栖久和乔陆急匆匆地赶到抢救室外。
大门紧闭,长廊的顶灯亮着幽光。
许苏白后背抵着墙面,低头摆弄手机。
白光自上而下打在他身上。
他的面容半隐在阴影中,一身的疲惫与无力无所遁形,仿佛被什么沉重无比的东西,压弯了脊骨。
他拨通电话,手机落到耳边,听到零零碎碎的脚步声,朝他们这边撂了一眼。
云栖久呼吸一滞,努力稳住情绪,放慢脚步,静静地停驻在他身侧,伸出一只手,去拉他垂在裤兜里的手。
和她记忆中的温暖大手不一样,她握着的这只手,冰冷僵硬,还在细细地战栗着。
乔陆亦是连大气都不敢喘,陪着等候。
过了半晌,他瞧了眼忙碌又疲乏的许苏白,问云栖久:“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云栖久现在哪有胃口,刚要摇头,想到许苏白估计也没吃东西,便让乔陆帮忙买点吃食。
许苏白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又拨出去。
云栖久去倒了两杯温水,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他接住,轻声道谢,抿了口水,继续听手机那头的人说话。
雨声渐大,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氛越来越凝重,闷得人无法呼吸。
乔陆拎着几个袋子走回来,即使打了伞,也没避免成为一只落汤鸡。
他身后跟着两个警察,是来找云栖久调查情况的,毕竟她也是目击者之一。
乔陆掏出一个热乎乎的饭团,递给许苏白。
许苏白摇摇头,没接,还在接听电话,眉头皱得很深。
“其实,”面对警察,云栖久不由得紧张,“我以前见过她一面,大概在九年前。”
听到这句话,许苏白往她那儿瞥了眼,眼神晦涩难明。
他“嗯”了声,终于挂断电话,收起手机,双手环胸,直勾勾地盯着斜对面的云栖久,听她继续说话。
云栖久知道许苏白在看她。
她低垂着头,发丝挡着侧脸,好似这样就不会被他窥探出自己的心虚内疚。
这些她不知该如何跟许苏白坦白的话,此时低低缓缓地说给了警察听,也在间接地告诉他。
警察做完笔录,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长廊静得连一根细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三个人或站或坐,分布在不同的地方。
良久,云栖久声音沙哑地问许苏白:“她真的是……吗?”
对上她哭得红肿的眼,许苏白舔了下发干的唇,“她手臂内侧有疤,是在第一次下厨的时候,被蒸汽烫到的。”
一句话,粉碎掉她邪恶的侥幸心理。
夜间22时46分21秒,抢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们表情肃穆,双肩垮塌。
无声胜有声。
许苏白懂了。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强撑许久的身体瞬间瘫软,他靠着墙蹲下,烦躁地揉了把头发,头深深地埋下去。
云栖久看到他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走过去,俯身从后面抱住他,眼泪浸湿了他的脖颈。
乔陆至今仍不知道抢救室里的人是谁,只知道,那一定是对许苏白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他过去拍了拍许苏白的肩膀,心情悲恸地说:“节哀顺变。”
许苏白连夜料理苏婳的后事,次日下午,只匆忙挑拣了点随身物品,就要开车赶去机场。
“你要去哪儿做什么?”云栖久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他这两天出奇沉默,跟她说过的话,加在一起连十句都不到,一句话还都不超过十个字。
“美国,有事。”许苏白答。
云栖久跟着他下到车库,一把抢走他手里的车钥匙,“我来开吧。”
从昨天至今,她好歹迷迷糊糊地眯了会儿,许苏白可是一直没阖眼。
她怕他开车晃神,会出事。
许苏白愣了一秒,点头,上了副驾。
气氛沉闷。
云栖久开着车,渐渐变得躁动不安:“许苏白,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就告诉我好不好?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害怕……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去做什么。许苏白,我真的很担心你。”
许苏白手肘抵着窗框,在编辑短信,闻言,拇指停了一下。
“你在生我的气,是么?”云栖久视线笔直地望向前方,不自觉地添了油门,情绪在崩溃的边缘,“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当初那么胆小懦弱,阿姨就不会遭受长达近九年的折磨,她就不会……”
不会那么可怜兮兮的,死在一个凄厉悲惨的雨夜。
她生前是一个那么受人瞩目,堪称风华绝代的大画家,家境优渥,优雅大气,人人艳羡。
怎么会……被人囚禁,折磨至死了呢?
“早知道,我那时候就该报警的……”云栖久一想起她死前那形容枯槁的模样,心脏如被虫蚁啮噬般,密密麻麻地刺痛。
她愧疚不已,流下忏悔的眼泪,“对不起,是我的错……”
“够了。”许苏白闭眼,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打断她,“她的死跟你没关系。”
“你不知道,”云栖久哽咽道,“她那时候见到我,眼睛是有光的……她让我报警救她,我没办到……”
“嘭!”许苏白把手机砸进储物格里。
云栖久一惊。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妈也不需要,因为囚禁她的人不是你。你当时只是一个小孩儿,并没有义务冒着风险去帮她,你懂吗?”
许苏白极力克制着情绪,帮她理逻辑。
“现在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云六三,我想安静地待一会儿,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