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时间点,阿列克谢努力集中被酒精分散的注意力,意识到这好像不是原来的那个驯兽师。
“他们给老虎换了个指挥棒。”他说。
“你说什么?”弟弟大声说。“我听不清你说什么!”
“他们给老虎换了个指挥棒!”阿列克谢用最大的力气喊道。
但他的声音仍然没有被任何人听到,因为整个帐篷里突然充满了恐怖的噪音。
在驯兽师的惊呼中,在观众的尖叫中,本该顺着引导跳下高台的大猫调转方向,借着四米高台的助力,一跃而起,攀爬到了栏杆上方的平台上,旋即朝场外跳下。
这无疑是头庞然大物,但在落地时却轻盈得像一只蝴蝶。
那身油光水滑的黄黑皮毛随着肌肉的滚动翻涌着。
在离阿列克谢不到两米的地方,它抖抖皮毛,撑开前臂,从胸腔里绽出了闷雷般的咆哮。虎啸声穿过奔逃的人群,如无形的洪水般朝四面八方推展,震得整个表演场地都在嗡嗡作响。
驯兽师的脸白得就像一张纸。
亚历山大裹着厚厚的棉袄从休息室里冲出来,原本就带着病色的脸上隐隐约约泛着点青。波琳娜冲得比他还靠前,十岁的小女孩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奔到场地中间,就想拦住正往外冲的大老虎。
“退后!”阿列克谢和女友一起尖叫。
波琳娜绊了一下,坐倒在地。
尚未来得及逃跑的观众更加慌乱,胆子大的还想上前去营救,胆子小的已经捂住眼睛,生怕看到残忍血腥的一幕,看到如此年轻的一条生命就要在这里消失。
但庞大的东北虎并没有袭击小女孩。
事实上,它只是短暂地龇了一下牙刀,就从她边上绕开了。
大老虎在观众席上三步做两步地奔跑,不消多时就来到帐篷门边。意识到它想出去,在场的观众没人敢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顶开门帘,尾巴一甩,消失在灯光外的阴影中。
等他们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三三两两地扶着抱着走出门外时,就看到早前出去的观众还在广场上滞留。
一方面是怕老虎还在附近,一方面是在寻找失散的亲戚朋友,到处都有手机照明和手电筒在摇晃。
顺着这些灯光,站在广场最边缘的人忽然发现了异样。
不知被什么力量牵动,卡车上绑好的两个箱笼竟然缓缓地倾斜下来,旋即轰然坠地。因为以斜着的角度撞击,盖子被重力掀开,里面装着的东西呼啦一下撒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散落在白皑皑的雪原上。
其中一个游客壮着胆子拿手电一照,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阿列克谢搂着女友,扶着腿软的弟弟,正好走到这边来。
看情况不对,他将两人护在身后,也拿手机打亮光朝上面照去,还没等他昏花的醉眼看清地上到底是什么,好不容易站稳的弟弟已经要往地上滑倒下去了。
“快报警!”年轻人撕心裂肺地叫道,“别让这群狗东西跑了,抓住他们,快报警!”
不用等他多喊几声,站得近的俄罗斯壮汉们就逆着人群朝帐篷赶。他们一个个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干这种坏事的狗杂种鼻梁骨打到脑壳里去。
但他们去得有些晚了,只抓到了见势不妙准备逃走的谢尔盖,没能堵住从最南边帐篷里先行一步的主犯阿廖沙。
亚历山大和索菲亚抱着女儿出来时,也在群情激愤下被死死地按住了。
原本还在想是不是因为老虎跑了观众要找驯兽师的麻烦,等警/车赶到,把所有工作人员都一并拷走时,他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索菲亚抱着女儿哄,亚历山大则扒着车窗向外张望。
只见十几个警/察将卡车团团围住,有的站直身体在打电话,有的蹲在地上,从口袋里往外套手套,显见是不敢直接用手去触摸证物。两个上了年纪的警/察正在用人一生能想象到的最难听的脏字咒骂着。
在警/车和卡车擦肩而过时,借着高功率手电筒的大光,他终于看清了散在地上的东西是什么。
黑色的皮,尖利的爪,残缺的断面。
是熊掌。
散落一地的熊掌。
亚历山大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