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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2 / 2)

这还真是越描越黑。

不过伽罗对老夫人有芥蒂,杜鸿嘉也是知道的——早年傅老夫人排挤冷落南风的那些手段,连他后来听说,都觉得不忿,更勿论伽罗本身了。素来母女感情最是亲密,伽罗维护南风,他母亲又维护傅老夫人,伽罗不愿去见,细想起来,也该在意料之中。

杜鸿嘉终究不肯轻易放弃,又道:“我在京城另有宅邸,住那也行,不必跟老夫人碰面,也方便照看。你和高家外祖母都住着,绝不会亏待。等将来舅舅回京城,另行安排,诸事便宜。”

这盛情着实令伽罗诧异,不过杜鸿嘉向来如此,也就没往心里去。

恐怕杜鸿嘉还以为她能光明正大的走出东宫呢,伽罗暗暗叹息。以谢珩那样子,未必肯放她出来,她是谋划着偷偷逃出,再隐匿行踪远离京城,为免给杜鸿嘉添麻烦,都想好了连他也瞒着。

此刻对着杜鸿嘉的坦白诚挚,心里觉得歉疚,想了想,只好道:“到时候再瞧,看外祖母的安排。“

杜鸿嘉眼底仿佛闪过一丝亮光。

伽罗却已心怀鬼胎的低头,作势挑选颜料。

*

回到南熏殿,伽罗便将颜料摆开,而后同岚姑挑了绢帛,细心裁剪。

她幼时学画,便是跟父亲学的绢本彩画。后来去了淮南,那一带文气鼎盛,文人墨客推崇水墨,外祖父还曾有意让她改换门庭,说了许多好处。伽罗却还是喜欢那斑斓缤纷的色彩,像是幼时记忆里永不褪色的风景。数年练习,至今虽只十四岁,技艺却也不算太差。

挑了适宜的绢帛,裁剪成两尺见方,而后便去选颜料。

岚姑在旁瞧着,笑道:“姑娘许久没作画了,这回想画什么?”

画什么呢?伽罗稍加思索,指了指桌上睡得正酣的拂秣狗,“画它。”

她这半年来身处逆境,而今有兴致作画,可见心绪渐佳。岚姑瞧着欢喜,便在旁帮忙调和颜料,打点杂事。

伽罗画得很认真。

深秋的南熏殿,除了廊柱屋檐间的油漆彩花,渐渐失了色彩。院里凉亭外,紫藤花早已谢尽,唯有虬曲枝干上茂密的叶子黄绿交杂,昭示曾经有过的繁花如串。伽罗犹记得初入东宫时,满架紫藤花开得正好,在这座庄重威仪的东宫中,装点出几许亲近旖旎。

而酣睡中的阿白,算是它在东宫最为意外的收获了。

“想到要离开东宫,最舍不得的,竟然是阿白。”伽罗构思好了画面设色,瞧着阿白醒来,过去将它摁在桌上,含笑逗弄,“当时公主拿它逗我,虽不怀好意,此刻想来,还是很有趣。”

“姑娘作画,是想送给公主吗?”岚姑拿了梳篦,慢慢给它顺毛。

伽罗颔首,“那天皇上突然驾临南熏殿,是她提前递来消息,才能让我们稍作掩饰。否则,倘或让皇上瞧见外祖母,瞧见我安逸清闲住在正殿,咱们必会都得受苦。虽说她是瞧着殿下的面子,但这份情,我却要领。”

岚姑叹息,“我从前以为,公主跟皇上一样恨咱们。”

“恨不至于,芥蒂总归是有的。所以她会递信,着实叫我意外。岚姑——”伽罗双臂撑在桌上,素手支颐,“咱们能走,阿白却没法带走。东宫里多是粗豪的男侍卫,不会照顾阿白,殿下更不可能照顾它,嬷嬷们也未必肯善待。想来想去,要安顿它,只有一个去处。”

“送回给乐安公主?”岚姑恍然大悟。

伽罗莞尔,“阖宫上下,大概也只有她,愿意、也能照顾好阿白。”

这样说着,竟有种托付后事的感觉,遂将阿白抱在怀中把玩,渐渐又出神。

……

盛开的紫藤架下,拂秣狗蜷缩尾巴伏在石桌,午睡正浓。

这样的画面,伽罗光是想想,便觉温馨,作起画来也格外顺手。因是送给乐安公主的画,又有托付阿白之意,画得也分外用心,描线晕染,一丝不苟。

拂秣狗最先画成,憨态可掬,极具神韵。

紫藤花的颜色就慢了些,伽罗趴在案前染了大半个时辰,还未染完一串。全情投入时对外间动静浑然不觉,依稀听见窗外岚姑说了句什么,她没听真切,也未放在心上,只顾投身画中。直至脖颈酸痛时抬头,双手扶着脖颈活动,才发现案前三四步外,不知何时站了谢珩。

她怔了怔,猛然醒悟这画或许会泄露打算,心里咚咚直跳,下意识就想将绢画藏起。

还未触及绢画角落,谢珩已迅速飞扑过来,单手伸出,稳稳按住绢画一角。

修长的手,指节分明,按在紫红浅深的花串旁,有种别样的美感。

伽罗无奈抬眸,就见谢珩唇边噙了稍许笑意,正觑着她。他的身上还是那袭太子冠服,秋日朱红的大裳绣了云纹,滚了细密精致的金边,贵气夺目,乌金冠上镶嵌宝珠,满头黑发都被收起,愈发显得剑眉朗目、轮廓分明。

“拜见殿下。”伽罗指头扣在绢旁,拿衣袖轻轻遮住大半画面,不肯死心。

谢珩探头瞧过来,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又在作画?”

伽罗无暇细想,扯过旁边一摞空白宣纸覆盖上去,双手牢牢按着,笑而不答。最初怕泄露打算是一层,这会儿心念一转,又有了顾虑——画阿白、涂紫藤,难免寓情于景,想着阿白的素日憨态、紫藤架下的流逝光阴,心里总有谢珩的影子飘过,提醒她住在南熏殿百来个日夜的点滴。

她怕谢珩误会这幅画的意思,又难以解释,心虚之下,更不愿给他看。

谢珩保持俯身的姿势,靠近半尺,“不给我看?”

“等画成了再看。”伽罗心跳尚且凌乱,死命按着宣纸,察觉覆盖在下面的那只手要动,当即隔着宣纸按住,“殿下别动,不能看!”

她半个身子都趴在案上,因怕损了绢画颜色,压得小心翼翼,抬头说话时,脊背弯出好看的弧度。两只手不知何时染了些颜料,交叠按着他,哪怕隔了宣纸,那柔软的力道依旧令人心中砰然。

谢珩眸色更深。

又不是画的春宫图,居然这么怕他看到?

其实方才在案前站了半柱香的功夫,该看的早就看清了。

他也没戳破,轻咳一声,肃了神色,“给我看,这是旨意。”

伽罗才不信这旨意的幌子,隔着宣纸推他的手,誓死不从的态度,“殿下等画好了再看,没见这样的小事也要下旨!”因谢珩怕伤了绢画,下手不重,她使劲推了半天,总算将那只突袭的手赶了出去,遂得逞的笑,两颊泛红。

谢珩的手被驱赶到案上,有些眷恋,愈发不明白这脸红的缘由。

伽罗却已迅速将绢画和宣纸一道收起,“殿下驾临,是有吩咐吗?”

“重阳将近,宫里的菊花酒启封,送了我两坛,过去跟我尝尝。”

伽罗满脑子只想让他尽快走,当即应命,跟着谢珩出了殿门,小声吩咐岚姑赶紧将画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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