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得意地朝我笑了笑。我本想夸他两句,却看见其余的人纷纷在抢夺机枪,慌乱中不知道谁扣动了扳机,子弹到处横飞。
“我肏,这帮人都疯了吗?”胖子捂住脑袋滚到一边,我也急忙退到洞口,这时我身后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秃瓢带着四眼和王少正朝我们跑过来。他看见我,立刻挥手到:“我找到他们了,你们这边怎么回事?”
“他妈的,你们三个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不是跑进洞了吗?管不了那么多了,里面的人有武器,一个个像是疯了一样。”我探了一个头,发现胖子正冒着弹雨,将撞得七晕八素的林芳朝洞口拖,“你们火力掩护,我去帮胖子。”我一个前滚翻,冲到胖子身边,两人大手一拎,拖着林芳一路往洞口跑。林芳在昏迷中不断地重复着“全都杀光,全都杀光”,那情形像是被什么恶鬼附身一样,十分吓人。
“怎么是这个祸精?”秃瓢一见林芳,眉头顶出了两座小山。我说你先别急着找她的毛病,洞里那些才是正经事了。
洞中的枪击声忽然静了下去,秃瓢探了一个头,随即说:“死绝了。”我没想到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面已经没有一个幸存者活下来。抄起火把再次走进矿洞,墙上、地上布满了血迹,有些人胸口已经被打烂了,口中吐着鲜血,还不肯咽气。
“没救了。”我从洞中走了出来,四眼迎上来道:“我们刚才听见旁边的洞里有人声,又怕你们出事,所以就离开了主矿洞,过去瞧了几眼。”说完,他撇了一眼王少,“也不知道大少爷怎么做的标记,转到后来就迷路了。亏得刘猛来得及时……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四眼不忍地看了一眼我身上的血迹,又问:“这个女人,怎么处理?”
为了等林芳醒来,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们暂时在金矿中放慢了行程。秃瓢检查了地上那些美军的尸体,回来说:“没有番号、没有姓名。除了迷彩什么都看不出来。我看,连是不是正规军都是个问题。”
王少说:“我一点儿也不关心她是什么人,要不就在这把她料理掉算了,省得一会醒了,再添麻烦。”
我说你们这些资本主义的投机分子,怎么就知道打打杀杀。你这种行为,治标不治本,是错误的修正主义。
“那把她丢在这里也行,反正咱们还要赶路,带着她,不知是敌是友,不方便。”四眼的法子很快被胖子否决掉了:“这怎么行,她给我下绊子的事还没了解,哪儿能这么便宜了她。这事必须弄明白,否则我这一路上都睡不踏实。”
胖子取出水壶,给林芳灌了一大口他在提他玛村用皮带跟土著换来的水果酒。林芳呛了几声,将酒水吐得满地都是,泪眼矇眬地苏醒过来。她一见我们先是懵住了,然后立刻跳起身来大叫:“他们呢?他们死了没有,他们都死了没有?”
我说:“你这个女人心肠怎么如此歹毒,他们是迫害了你爹娘,还是霸占了你田地。怎么上来就要赶尽杀绝。还有我这个胖兄弟,人家对你真心实意,你不想着念着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在巫医墓里对他下毒手。这件事今天要是不解释清楚,可别怪我们不尊重妇女权益保护法。”
林芳用手捂着脑袋,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们不知其中深浅,这些人不死,以后就会死更多人,他们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洞。”
我看林芳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就让她继续说下去。没想到这一聊,居然聊出一段充满了阶级斗争意义的血泪史。
这个狗头金矿是冷战时期,美军用来扩充军需储备的经济战略点,是林芳的养父,一位身居高位的美国将军,亲自负责开发的项目。林芳谈老乔治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了一种自豪和骄傲。“可惜,那个时代,说话的永远是少数人。我那年才四岁,记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群人冲进家里,把我父亲带走了,后来他被秘密处决,罪名是叛国。”
我们在心里很能理解林芳的感受,原本吵吵嚷嚷的胖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追查真相,因为工作的关系后来终于可以接触到一些不愿意被人提起的资料。在一份关于我父亲的审讯文件上面详细记载了他的罪行:破坏国家重要财产,企图通敌。文件里的‘重要财产’指的就是这座金矿,他们说我父亲和苏联共党勾结,烧毁金矿,屠杀相关工作人员。在审讯的过程中,我父亲对此供认不讳,一直强调所有的责任都在他身上,是他的错。他最后夺了看守的枪……”
短短几句话,概括的几乎是林芳整个人生。秃瓢说:“我不相信,他既然有勇气承认,又何必自杀。除非是为了隐藏什么。”
林芳含着眼泪,点头说:“这也正是我当时的想法。所以我利用职务之便,筹集了有关工作人员,向上级申请重新开启这个秘密矿坑,实际上……”
“实际上,你只是要替你养父故地重游,找寻当初的秘密。”
林芳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始,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们的先头部队和专家组早就驻扎在金矿附近多时,我因为后续工作的原因,来晚了一段时间。专家不断向我来电,表示金矿内部是问题,不适合再次开启。我害怕计划失败,带着两组人马连夜赶往雨林,没想到,半路上跟克瑞莫人打了起来。”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恩将仇报,还对我们说谎话、隐藏身份。”胖子很是委屈,“我们哪点像坏人了,你有多不放心,嗯?”
林芳不屑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一个个装备精良,杀人跟砍菜一样。哪儿那么简单就向你们交代身份。”
我说:“冤枉,胖子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英勇杀敌。哎,一片深情入苦海啊!”没说完胖子就捡起石头砸了我一脑瓜子。
“那你在巫医墓,为什么暗算我?老子一路上对你哪点冒犯了,下这种毒手。”胖子将一路的委屈全倒了出来,希望林芳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们是贼,我是兵,自然有义务抓你们。”林芳轻蔑地打量了我一眼,“怎么,当你脖子上的摸金符,我不知道吗?一群倒斗摸金的盗墓贼。有什么好狡辩的。我当时要不是缺人手,早把你们一锅端了。”
我一听,心下忽然雪亮:“这么说,刚才那些人都是你的手下?是驻扎在金矿附近的部队?”这女人未免也太歹毒了,怎么连自己人都不放过。转念一想,林芳是为了寻找当年的真相才来带亚马孙丛林,她没有理由会对自己人下毒手。
说到此处,林芳脸色一转,变得阴郁起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父亲当年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因为就在刚才,我和当年的他一样,做了同样的事。”
当日林芳故意将我们骗进巫医洞,自己落跑就是为了找她的队伍。“没想到等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晚了。”林芳像是在回忆什么恐怖的事情,“我到营地之后,三十几个人的先头部队,只剩下零星的十几个人。他们说进去洞里的人都失去了联系,无线电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我留了一批人留守,带着剩下的七个人组成了搜救小队……结果,你们看到了,都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明明看见是你杀了他们,怎么还要诬赖金矿里有鬼不成。”
“不是鬼,是金子。这些金子……不能碰。”林芳说话间,微微颤抖起来,“你们有没有看到另一个洞里的人,他们是留守部队里第一批进来进行开拓的科学家,负责检测金子的纯度……结果,他们都被烧死了,被自己烧死了。”
四眼结巴了一下,问道:“你说的,不是自,自燃吧?”
林芳点头,然后捂着嘴巴不再说话。我从未听说金子能使人自燃,心中不免怀疑这又是林芳编出来的谎话,她见我不信,又说:“起初我也怀疑,可是后来,我队伍里有一个人,就在我眼前,一下子烧成了灰烬,之前毫无预兆,我后来才知道,他是捡了一块金粒……”
她见我还在怀疑,索性站起身来:“人体死后,自燃现象还是会产生,我杀他们,不过是希望他们死的时候不至于那么痛苦。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回刚才的洞里看个清楚。我看时间也差不多,应该要开始了。”
秃瓢说:“听了这么久,都是你一个人自说自话,老子怕你不成,去就去。”说完他也跟着林芳站起身来。王少微微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这个,还是算了吧!”我说大少爷你什么时候跟娘们儿一样了,林芳都不怕,你哆嗦个什么劲儿。王少没有再说什么,跟着我们回到了美国大兵被射杀的小矿洞内。
还没到洞口,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叫,林芳脸色发白,端起手中的枪冲了过去。我紧跟着她,只见一个浑身燃着大火的男人倒在血泊之中,扭曲着身体不断地喊叫。
“秃头,你这是什么眼力见儿,这个可没死透呢!”
林芳想冲进去,被胖子一把拉住:“里头火太大,你进去凶多吉少。枪给我,哥哥送他一程。”
林芳摇头:“没这么简单,他是我们队的爆破兵,我太大意了,没有把炸药包取下来。”
“我肏,你敢再镇定一点吗!”我一拍大腿,招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跑!”
我们几个根本来不及给地上的哥们儿送一个光荣弹,在林芳的带领下甩开了胳膊朝洞口跑去。身后随即而来的爆炸声和热浪几乎把我们烤焦了。
“少爷,你快点儿!”秃瓢伸手要拉落在最后的王少,没想到那小子快到洞口的时候,忽然往反方向朝着正在爆炸的矿洞跑去。我们都被他这一神经病一样的行为吓住了。
那小子一脚踹开秃瓢,大喊:“你们走吧,我捡了金子,反正活不成了。”我脑海中一片空白,被王清正那一嗓子喊得不知所措,总觉得能在最后关头捞他一把,可只听“轰”的一声,我眼前炸开了一朵白色的火焰,接着很久一段时间都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矿洞已经烧成了一团,秃瓢嚷着哭着要去救他家少爷,我只好忍痛把他给当场敲晕了。林芳四肢着地跪在洞口不停地用拳头锤地。胖子和四眼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骗人的吧,掌柜的,那个小子,那个小子。”四眼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只好按着他的肩,四眼一下子抱住我,将眼泪都蹭在我衣服上。
“我们还是要上路,连王家少爷的份儿。”我让胖子和四眼背着秃瓢,对林芳说,“你的留守部队一起拉走吧,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林芳恢复能力奇快无比,听了我的话之后,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好,你们也该做一些补给了。我们营地就在前边的林子里,东西还算全,要什么尽管拿吧!”
我们决定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寻找神庙的旅途。林芳的营地里矿洞大概十来分钟的路程,隔着树林就能看见四顶军用帐篷,整齐地驻扎在开阔地上。
还没到营地,林芳皱眉道:“不对劲,不可能一个守夜的都没有。”
我说也许是天快亮了,他们偷懒也未必。林芳说:“你不了解我的士兵,如果他们像你说的那样,当初就不会来这里。”
我耸了耸肩,不愿与她争辩,一群人走到营地中,除了一摊刚刚熄灭的篝火之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找到。
“情况可能有变,咱们分头去找。”我们四个人分散在附近的树林中,开始寻找那群凭空消失的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