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解放桥时迎面碰见毛崽,身上还湿漉漉的,手里拿着湿透泳裤。
“三寸。”春生老远就冲毛崽喊。
毛崽迎上:“同跃哥,你们也来了。”
同跃说:“好久没来过这了。”
春生说:“就回去呀,再玩一会儿嘛。”
“我妈让我回家帮忙。你们晚上早点过来。”
毛崽刚走几步,春生又叫住他:“三寸,今晚你回家睡,我睡你的铺。”
“没问题。”
兄弟俩先后爬上桥墩,已经有不少男孩在玩跳水。
春生先活动他的胳膊腿,同跃愣愣地注视弟弟。黝黑的皮肤沐浴在下午的阳光里,虽然春生个子比较瘦小,但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同跃想起第一次带春生来这里,恐惧的小身体蜷缩在他的怀里,眼前的这个躯体怀里已经放不下了。那些欢快的日子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在脑海里掠过。春生在一月月地长大,他们分别从来没有超过半年。弟弟什么都在变,唯独对他的依恋与任性没有变。下一次,下一次重逢不再是几个月了,是好几年,今天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兄弟俩来这里戏水?那时弟弟和他一样都是成年人,也许还有了女朋友。糟了,一旦春生有了女友,兄弟情谊也许就无足轻重了。同跃非常后悔,当初春生称呼他叔叔,自己居然不好意思。如果那时接受了,他就有了资格一辈子去牵挂、去关心春生。非得去考托福、去念博士吗?同跃有些茫然。
活动开了的春生小跑两步至桥墩边缘,纵身跃起,像燕子一样展翅飞翔。同跃的心脏漏了一跳,仿佛弟弟就要离他而去,飞向无尽的天边。
春生没有飞走,而是在空中做了一个优美的弧形转体,然后直线插入水中。
春生从水面露出头后催促哥哥快跳。同跃的技能没有长进,还是直立跳入水中。两人马上进入下一轮循环,同跃忘掉了一切,快活得像个小孩。
离开解放桥,春生说要带同跃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同跃不在乎带他去什么地方,只盼时间过得慢一点。和弟弟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觉心情愉快。
同跃跟着春生走进山间小路,春生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们学校的趣闻。
同跃问:“你为啥叫毛崽‘三寸’,又给人家取绰号了?”
春生几声坏笑后说:“去年夏天,我们班同学下河洗澡,后来大家比JJ大小,毛崽的最大。”
同跃笑了:“吃饱了撑着。”
“蒋双疤要去拿尺子给他量,我说不用量,准有三寸长,以后大家都叫他‘三寸’了。”
同跃笑骂:“你们这帮缺德鬼。”
“你知道我们化学老师吗?”
“是去年新分来的女老师,姓杜对不对?你说过她开始几节课一上讲台就脸红。”
“对,就是她。杜老师是我们学校最年轻、最漂亮的女老师,教我们班的老师中就她一人说普通话。前天她给我们补习,要找人帮她抬黑板,毛崽个子最高,当然点他。杜老师一时记不起毛崽的名字,于是说:‘三寸同学,请帮我搬一下黑板。’我们班上的男生全都笑喷了。”
同跃被春生逗得大笑。
说着笑着,同跃忽然停住脚步。
眼前这棵大樟树好熟悉,同跃仔细观察起来。繁茂的树叶像一把巨型天伞,将烈日隔阻。树荫下飘过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清爽怡人。七年前和春生在这里相遇,如果没有这棵大树,如果没有春生,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同跃突然觉得惭愧,这么些年从来没有想起来看看这棵恩树。因为有了你我度过了那段最绝望的日子,因为有了你我再享天伦之乐。人是需要感恩的,我又用什么感谢你?别了亲爱的大樟树,别了故乡,你们还会保佑漂泊远方的孩子吗?同跃的眼睛湿润了。虽然村里已没有别的近亲,毕竟这是我的根。不正是祖先种植了这棵樟树,我才有今天的福运。山里人淳朴善良,从未为难自己一家。牛队长更是千方百计保护父亲,后来又照看春生。同跃想到了春生,他还记得这棵大树吗?毕竟他还小,那时才七岁......唉,春生呢?
同跃他侧头看春生,春生不在!同跃四下寻望,却发现春生已经爬上了大树。
“春生小心!”同跃跑到树下。
春生爬得并不高,像变魔术一样怀里已经揣着一个鸟窝向下爬,同跃双手托住他下了树。
春生将鸟窝递给同跃,里面有十多个鸟蛋,也不知道什么特异功能的鸟能下这么多的蛋。
“运气不错,给你的送行的礼物。”
同跃没有接,呆愣地望着春生。弟弟真的长大了,懂事了。此一别何日返故乡?他日再见时,春生会不会成了陌生人。莫名的恐惧袭上同跃的心头。
见哥哥异样表情,春生说:“向毛-主席保证,以后我再也不爬树……”话没说完,两颗硕大的泪珠涌出眼眶。
同跃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捧起弟弟的脸,为他把眼泪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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