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一反常态的沉默和自闭,引起了离宫内嫔妃宫人好像短短一夜之间,她们的帝王就不再开口了,他不再和她们调笑,不再夜夜笙歌,不再四处巡游……
他甚至都不再宠幸她们。
有的时候,雷钧就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静静的也不出声,仿佛连呼吸都一同省略了。窗外湖面的风迎面吹过来,雷钧坐在那儿,宽大的袖子被吹得飘飘荡荡,而身体却纹丝不动,那样子看起来,像化石,或者一棵植物,甚至是一件家具摆设,没有人气。
谁也不知道雷钧在想些什么,也许他什么都没想,仿佛就只是坐在那儿而已,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宫人们进来提醒夜深了,陛下该歇息了,他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昏沉沉的屋内射进几偻月光,照着了雷钧搁在榻旁的一只手上,瘦削的手掌,骨节分明……
他消瘦得很厉害,几个月下来,两腮已经塌陷。雷钧吃东西很少,他没有什么食欲,每次进膳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宫人们纷纷传说陛下病了,但是太医又查不出病因。
萧后在暗自垂许久之后,终于还是亲自去找了雷钧。她对雷钧说不能这样下去,这么不吃不喝的,身体扛不了多久。
她问雷钧,是不是陛下有么心事?在听见“心事”二字时,雷钧本来缺乏光彩的眼睛,微微转了一下。
“陛下是不是……不是想见什么人?”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雷钧,萧后能够发觉他望向那些宫人们时,那种充满探索却最终失望的目光。
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雷钧忽然里微微一动。他独自扛了那么久,总也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或许这个从少年时期就跟随在他身边的女子,能够替他分担一些?
“……还记得宣华夫人么?”轻声问。
萧后浑身一颤!
“她死了多少年了?还记得么?”
“……是大业元年地事儿下。她死了十二年了。”
雷钧慢慢扬起脸。目光投虚空:“……那么久了啊。”
“陛下……”
“我想去祭祭她。”雷钧低声说。“宫里。可曾存留有她地东西?”
萧后的神情有些凄然,她摇摇头:“……离宫没有。再说,她是葬在了皇都的。”
雷钧没出声。
“陛下到如今您还在想着她么?”萧后的声音里充满悲哀,那似乎并不是为了她自己。
“我有负于她……”
萧后看着他,神**言又止。
“你是要说知今日,何必当初是么?我知你以前劝过我,可惜那时候我不肯听。”雷钧说着笑了一下,“贞儿,现在只得你给我作伴,我也什么都肯听你的了。”
被他说了这番话后不禁泫然。
“那为何陛下还对过去的事情念念不忘?”她擦了擦泪,叹息道,“再如何不肯放开,她也早化了白骨,又何必要去祭她?”
“错的是我,不是她。”雷钧摇摇头“她或生或死,都与此无关。贞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了。”
萧后怔怔望着他,她不解话中的含义。
“我活不了多久了你还要活很久。”雷钧微笑道,“好贞儿往后再遇到什么事就不用总想着我了,先顾着自己活命吧。”
他说这话时,依旧是微笑的,然而那微笑竟显出某种悲哀与寂寥,就如同被漂白过的亚麻,虽然质地依旧,可是往日那种粗糙的、坚韧无比的活力,却已消失殆尽……
萧后嘤嘤哭起来,她已经能够感觉到雷钧的话里,那股不详的预感。
夜里,雷钧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墙壁上的蟠璃宫灯大多熄灭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把一偻惨白的光投射进宫殿里来,夜色中,宫殿显出巍峨的黑色剪影。一阵微弱的梆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响着。
孤灯之下,雷钧拥着冰冷的锦被,在黑夜中蜷缩着,像只孤独的兽。
触目所及,他只觉得满眼凄清,强烈的孤独感像洪水一样覆盖了他。
全世界都将他抛弃了。
在这漆黑的重重苦难之中,雷钧寻不到一丝光亮……
睡
半醒时,雷钧忽然感觉帐外有轻微的呼吸声!
夜里,太静,习惯了都市噪音的雷钧总是过于敏锐,那呼吸声是如此微弱,但以足让雷钧惊醒!
他猛然坐起身,屋内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透过月光,他能看见帐外的人影!
“谁?!谁在那儿?”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