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朗听着钱阿姨儿子这番自以为是的言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在一旁用小王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自己亲爹病重去世的时候,以照顾老婆小产为理由,连回来看一眼都不愿意。现在亲妈找到幸福了,还百般阻挠。都是出国念书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双标加封建啊?”
虽然苏朗骂的是自己儿子,但钱阿姨莫名就觉得骂得爽,句句扎心。是啊,老王病重那段时间,自己成日里陪床,心力交瘁,结果儿子推脱工作忙,回不来。老王去世前,一直念叨着这个独生子,可直到他变成了一盒骨灰,都没能见到儿子一眼。
小王听见了苏朗的话语,瞬间一愣,又大骂起来:“什么人啊,还专门偷听别人家的墙根?妈,你可别被这种人骗了,说不定是跟那个老头合作骗你钱的!我每个月给你打六七千块钱,是给你生活用的,才不是让你养后爸的!我说话难听了点,可就是这个道理!”
苏朗甚至开始为钱阿姨难过了:她和老王辛辛苦苦操持生意,才把儿子送出国念书,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白眼狼?
钱阿姨胸口剧烈起伏,气得攥紧了手机,恨不得掐出个洞来。
可话到嘴边,她却仿佛泄了气的皮球。
苏朗做出手势,询问钱阿姨能不能把手机给他,让他和小王说两句。钱阿姨抽了抽鼻子,把手机递了过去。
“那个,王哥,听钱阿姨说你比我大几个月,我就喊你声哥。我姓苏,是你妈妈现在的雇主。”苏朗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用尽可能理智的语气对小王讲道理,“说实话,你每个月给妈妈寄那么多钱,的确是孝心的体现,很多人都做不到。”
要把人批评得心服口服,就要先夸夸他。小王毕竟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而不是不讲道理的市井无赖,听见苏朗语气平静,他也稍稍冷静下来,说道:“对呀,我都给她那么多钱了,就别让她再工作了,多累啊?”
“王哥,你觉得钱阿姨工作是为了攒更多钱么?除了钱,你觉得她就没有精神方面的需求了吗?”苏朗继续循循善诱。
“父母最需要的是陪伴”这样的大道理,小王也不是不懂:“我也知道她想让我陪着,可我不是建议过好几次,让她也来大鹰帝国一起住了么。我是高级人才,有家属团聚移民的名额的……”
苏朗都无语了,这人当真是读书读傻了吗?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的结果。口口声声自称对母亲很好,也只局限在金钱层面,丝毫不关心母亲的内心世界。
“王哥,去了大鹰帝国,你妈妈就当真人生地不熟的,除了你和你妻子之外,别说朋友了,连认识的人都没有。你觉得她会更喜欢这种举目无亲的孤独,还是操劳却充实的生活呢?”
小王也不是听不进去道理的人,却还是有些拉不下面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想让我妈出去工作也是心疼她老人家累。不过既然她不怕累,觉得这样充实,那我也不好阻止。只是这再婚……我心里一时接受不了。我爸才走了一年多啊……”
苏朗内心又是一阵翻滚:阻止?你有什么资格阻止?
钱阿姨大概是组织了一阵语言,把手机接过来:“小睿,你跟安娜处对象、结婚的时候,我跟你爸阻止过你吗?我们不都说,只要姑娘心地好,对你好,家境长相都不重要?你爸走了一年多,你都从来没回来看我们一眼,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还得守寡?守一年还不够?”
小王语塞。
钱阿姨这话简直说到苏朗心坎里了:大清国都亡了一个世纪了,居然还有给亲妈发贞节牌坊的儿子?
“算了,妈,你一定要跟人再婚我也没办法,只是我每个月寄给你的钱,千万小心别让人骗去了……我继续上班了,妈你早点睡。”小王抛下了这句话,便不高兴地挂断了电话,至少明面上不再强烈反对母亲的决定了。
钱阿姨又是深叹一口气:“呵,左一个寄钱右一个寄钱,我现在做烧烤的收入,比他寄的钱高了不知道多少呢!这小子还真流着我们老钱家的血,简直钻钱眼里了!都娶了个老外老婆了,思想比我们这种人还要老古董,真搞不懂……”
“钱阿姨,容我斗胆在你面前卖弄一些人生经验: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别人的母亲、妻子、女儿、朋友、或者员工。”发现钱阿姨的想法并没有因为她儿子那番话有所动摇,苏朗挺为她高兴的。
“小苏说得对!黄敏姐也老这么劝我,可我从前总听不进去。现在想想,人生短短几十年,我都过了大半了。剩下的十几二十年,我一定要为自己活!”钱阿姨愈发坚定起来。
忽然,她又认真地看着苏朗,补充说:“我和小睿这么多年没见了,没怎么沟通过,所以思想差距越来越大,大到现在都没法好好交流了。你和你妈妈之间关系也不太好,不过别怪阿姨插手你们的家事啊,要是有机会,还是好好坐下来和你妈妈面对面谈一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