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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生活(1 / 2)

 话再说回来。1961年的秋季,要开学了。我已荒废了两年半,可该上学了。就去了黑龙庙初小,按年龄直接报了四年级。

其实我真真正正的只上了一年学。1958年上学是有名无实。59年、60年就全部荒了。一下跳到四年级,课堂上我什么都听不懂,课后也不会做作业。从在青海开始就玩野了,现在也就只能是玩。放学了也不及时回家,不是玩“骑马打仗”,就是沟南沟北的学生对垒开火,用坷垃石头打仗。往往很晚了才回家。

回到家,哥哥一个人还在锅上一把锅下一把地做饭。吃的不好不说,单说这烧柴就是个大问题。一日两餐,顿顿要烧。到哪儿弄恁些柴禾呀。只能上山割酸枣刺和砍白草疙瘩。常常是不等晒干就拿来烧火。烧得狼烟直冒,薰得人睁不开眼。每当这时,哥哥就生气,就难过;我却一味地玩,不体谅,不满足。哥哥忍无可忍时就打我。记得一次我挨了打,就睡到地上耍赖。我一个远房伯父叫王显娃的走过来,我就哭得更伤心,装得更可怜。我显娃儿爹把我哥哥骂一顿,我就起来了。那时我的心里有时会冒出些奇怪的念头:别的孩子都有天真快乐的童年,我怎么就没有。可我没想想,我哥只比我大三岁,他也是在童年,哥哥为了生活,为了我,学也不能上,像父亲一样挑起了家庭的担子,他的童年快乐该向谁去要呢?后来,还是生活的磨砺,我也逐渐懂事了,放学放假有空就帮家里做事。我们有在青海烧牛粪的经验,在没柴烧的时候就上山拾牛粪。干的拾回来就直接烧,湿的拾回来,糊到墙上等干了再烧。烧柴的问题就缓解了。不光拾牛粪,人粪也拾回来沤肥。一手挎着粪篮,一手拿着粪叉儿,看到人粪就像见到宝贝一样,喜出望外。真是干啥务啥,干一行爱一行。

过去的河南人吃饭,不管吃好吃坏,都喜欢盛一大碗端到外边吃。冬春在朝阳的墙根儿蹲作一排吃。有一句谚语说得形象“九九八十一,穷人靠墙立,冷是不多冷,就是肚里饥。”夏天则在树阴下蹲成一片,边吃边聊天。我显娃儿爹不管吃什么饭,左手的小指头上总要勾着一个带鼻儿的豆豉罐,时不时地用筷子蘸一下。一次我牛哥的大儿子建功端了一碗猪肉粉条白菜汤,碗里有好几块猪肉白子,香气四溢,我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若干年后,我出差曾去过河南最南边商城的沙窝镇和西北边灵宝市的一个乡下,河南省的两极相去甚远。而且有的地方像嵌在别的省里一样,但他们仍然是河南老乡的习惯,端着碗在外边吃饭。

这使我不由得升华联想。近二三十年来,随着改革开放,一些西方的文化进到中国来,有的中国人开始过洋节,穿洋服,说洋话。有的有识之士,就开始忧国忧民忧文化,怕中国的传统文化会被替代,会湮灭。我想那些洋的东西来到中国,皆是无本之木,无根之水。以中国之大,人口之多,历史之悠久,中国文化之博大精深、根深蒂固。不是略呈皮毛的“洋相”就能撼动的。2001年中国加入WTO时,人们普遍担忧的是中国的农业、中国的汽车业和中国的制造业会受到冲击。十五年过去了,不但没受到冲击,反而全世界的超市里都充斥着中国的商品。中国制造正冲击着全球市场。

我们兄弟俩从那时起就养成了有计划的生活,量入而出。每年生产队里把粮食分下来,我们都会按月分量,绝不超支。我们还使用了世界上仅有的计量单位:用筷子从瓶子里蘸油按滴计量。我们又找饶长贵要回了睡柜和洋火箱子,在里面装粮食,在上边睡人。

一间房子,约有十几个平米。我们从中打了一堵界墙,里面睡人和烧火。锅台朝外,界墙留一窗口,里边烧火可以关照外边。虽然挤一点,脏一点,可外边经常打扫得干干净净。再放两把椅子,因陋就简,也算一个小客厅吧。

人们说,年好过、月好过、日子难过。那几年我们兄弟的生活真是深有感触。前边说到吃粮和烧柴,吃水和磨磨也非易事。

水井离我家有里把路。井深七八丈。各家各户都备有井绳和水桶。大人们是挑水,我们兄弟俩是抬水。水桶和井绳都要借。一桶水很重,哥哥一人打不上来,就两人协力摇辘轳。有时一桶水抬到家只剩下半桶,气得兄弟俩互相埋怨。借东西次数多了,都嫌不好意思,两人就互相推诿,也常为此吵架。

还有磨磨,那时候吃东西可不像现在,想吃什么到超市买回就成。那个年代无论是分的还是买的都是原粮。要用石磨一圈圈地磨,用罗一遍遍地筛。能借来牛了就用牛拉,可磨好后麦麸子是要给人家喂牛的。借不来牛,那就要靠自己一圈圈地推。这样虽然累一点,就省下麸子掺到黑面里多吃几顿。

1962年的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好多人都出外讨饭去了。我泰大爹的二弟王永业,我们叫他业二爹的带着我哥哥一起到郧阳西山去要饭。头一天,二爹在前面敲门讨要,嘴里不停地说着“积福行善,行行好”的话。我哥在后边跟着不敢上前,结果一天下来两人都吃不饱。第二天,二爹说:“我们两人要分开才行,要不然就会饿肚子”。我哥只好硬着头皮,学着二爹说的话,一天下来就适应了。要了十几天回来,带回来了一袋子红薯、红薯干和几斤混杂面。我们兄弟得以度过春荒。

为了尽量使生活过得好些,我们也经常搞点儿家庭副业。主要是到地里挖半夏、香附子;上山上的石浪窝儿里挖地黄;去人家灶火的小灰(草木灰)堆里扒笸箩虫(土元)。常常也能卖个块而八角。当那块而八角拿到手时,它的重量和感到的喜悦程度绝不亚于现在的百元大钞。特别是逮蝎子,我的记忆更深刻。

夏天的夜晚,总能看见一个一个的亮点在前村后营的房前屋后时隐时现。那亮点不是萤火虫,更不是鬼火。那是年轻人提着灯笼在逮蝎子。越是僻静通风的地方越有蝎子。特别是那些裂了缝的百年老屋,蝎子更多。也常常遭遇长虫(蛇)在墙缝里。壁虎之类的爬行动物就更多。他们都是趁着夜色出来讨生活的。

说到挖半夏,儿时听大人们说过一个有关中草药的谜语:丈夫出门三年整——当归;一封家书半字空——白芷;看看来到五月中——半夏;买张白纸糊窗棂——防风。既是谜语,也是故事,很美,记忆至今。

我们也种萝卜白菜和瓜果,那时没有现在这么多虫害,即便是生点儿腻虫(蚜虫)、黄蝇,我们上山捋点儿麻桑皮叶子回来揉成粉末,再掺些小灰,撒上两遍就解决问题了。

现在的农作物,除了打各种农药外,要想不生虫,就是实施转基因。像棉花大豆等作物,虽然不生虫了,却改变了生物的自然基因。自然我不拒绝部分转基因的生活品,但按此趋势发展,长此以往,将来的生态,将来的地球会成什么样子,还是不无隐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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