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母亲,父亲又失去了自由,无异于塌了两重天。父亲白天下地干活,夜晚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给我们缝补衣服。有一天早上,父亲忙了半夜用母亲的一件绿底白花的旗袍给我姐姐哥哥各改做了一件花布衫儿,拿出来给他们穿。哥哥死活不穿,父亲气得打了他一巴掌,流着眼泪不管他了。我姐自己穿上,说:“你看多好看,上马蹬街都买不来。”硬是给哥哥穿上上学去了。
隔三差五,父亲不是被叫去训话,就是给派工做事。像修桥补路,扫地送信等一些乡公所里的一些杂活都由他们来干。家里人多的四类分子还好过,我们家就惨了。常常因干了公家的活,自己家的农活就耽误了;深夜回家,见三个孩子在家里等着,其凄惨艰难非同一般。
除了吃饭,一家人的穿衣日用、孩子上学,都需要钱。地里产的仅够糊口。当时哥哥姐姐都在上学。1953年的冬天特别冷。一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早上起来,我姐姐和哥哥踏着积雪上学去了。到了中午,天霁雪化,道路泥泞,穿着布鞋就无法回家了。姐弟俩只好在学校饿了一顿,下午接着上课。晚上放学,路上仍未上冻,依然泥泞难行。他们只好把鞋脱了装到书包里,赤脚回家。赤脚走在泥雪路上,开始,疼得像刀子割一样。赶回到了家,脚已麻木了,红肿得像胡萝卜一样。父亲出工还没回来。我的姐姐就忍着疼痛又忙着给我们做晚饭。
父亲很晚才回来,看到两个孩子的脚都被冻肿了。心里想着要跟他们买双水鞋,像别的孩子一样,一个冬天能穿着水鞋去上学。可是借了几家也没借到钱。无奈之下,父亲就给他们俩一人做了一双木屐。想着先对付一年再说。穿木屐在家附近走走还可以。走得路远了,木屐下边就会积厚厚的雪泥。稍不注意,就会跌倒。要手里拿根棍子,走几步斥一下,走几步斥一下,苦不堪言。晚上回来,摔得一身的泥水。
父亲下决心要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我们王营家家都会木工手艺。忙时务农,闲时就给人家起房盖屋,制作家具。王营在外有一个响亮的名号“风箱营”。就是王营人做的风箱特别好使,方圆几十里都很有名。尤其是王未僧做的风箱最好。
我父亲就下决心要学木工手艺。本来是家传,小时候就耳濡目染,现在一上手就能入行。其实做风箱很简单,但是有窍门。姓王的几家在这方面明争暗斗,看谁家的风箱做得最好。王未僧做的风箱,不仅有风,拉动起来,还能发出口哨声。只要一有外人进村来买风箱,他都要把他的风箱拉得呜呜叫,顾客往往都会寻声去买他的风箱。正所谓:一窍不得,少挣几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