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营到何家沟有十多里路。小的时候觉得很远。那是一个近山的丘岭人家,土地贫瘠。那里的人们非常勤劳善良。我母亲们兄妹四人。姐妹两个加上两个堂姊妹全嫁在后营村。个个貌美如花,争强好胜。在后营被称为“四大侯爷。”三个姨家都是中等富余人家。解放前后均衣食无忧,日子过得体体面面的。而三个姨夫却都是窝窝囊囊、老实巴交的人。唯独我的母亲,因为是幺妹,大家都宠着她,从小就养成个孤僻要强的性格。不论是穿衣打扮、兴趣爱好都跟她的几个姐姐不一样。比如听到有敲锣打鼓吹喇叭的声音,别的孩子都是往外跑,而她却往家里跑,回家换衣打扮。丘岭地带,听到声音实际已经很近了。等她打扮出来,热闹已经过去。别的孩子们都看罢转来了,她可懊恼生气闹情绪。生完气,下次遇到了还是这样。
在选婿择亲方面,更是挑剔讲究。最终选中了我父亲。我父亲那时高小毕业,在马蹬区小队当队长。虽是民团,也统一着装。兼身背盒子枪,风流倜傥,前途无量。头些年,人人都说侯九菊有眼光,选了个好夫君,郎才女貌,凤凰佳配。谁知她运薄命蹇,华年早逝,不善而终。真是人事难料!
我的三舅妈我叫三妈。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农村劳动妇女。一生生育多个子女。她心底善良,辛劳持家。我记事起她已是花白头发,脸上长满折皱。长年穿着旧的粗布衣裤。面容消瘦,似有饥色。然而,她却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三妈见到我时,就流着泪说:“小九走的时候我见中华还是虎头虎脑的,怎么几个月就瘦成这样了。真是可怜!”说着就把我揽在怀里。
父亲说:“嫂子,中华就交给你了,只有你能给他一条活路。我先谢谢你,小九在那边也会保佑你的。”三妈说:“你就放心吧,这边人多,一人省一口也饿不着他。家里忙,你回吧。”就这样,我住在了何家沟。
我三妈一日三餐,不是煮面糊涂,就是给我喂烧红薯。河南红薯可养人了。红薯是当地人的主食。每年哪一家都要窖个十担二十担红薯。晒上几篓子红薯干。遇到饥馑年,即使落地的干红薯叶子也要收它几大包以度荒年。红薯有多种吃法。煮红薯、蒸红薯、烧红薯、蒸红薯面条、漏红薯粉条、还有馇红薯面凉粉等等。就是现在想起来,嘴还馋得慌。
最初几天,三妈专一伺候我,白天精心喂养,夜晚拥怀入眠。有时为了安抚我,还让我吸吮他那已经干瘪了的空****。不上半月,我的脸色红润了,身上也长得肉嘟嘟的。一月以后,我就下地学走路了。还有我的四妈家,都很希罕我,这家吃罢吃那家。快到两岁,我也开始学说话了。当然先学会的字仍然是“妈”,后来就是“三妈”、“四妈”。再大一点问我姓啥,我会说姓侯,这当然是他们教的。因为我小时候脑袋大而圆,也不知是谁给我起了一个诨名叫“葫芦中”。后来再长大,我又回到我大姨家住,谁问我姓啥,我又说姓刘。而我回到王营家里就还是姓王。人们就称我为王三姓。
由此可见,人类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为了生存,姓也是可以改来改去的。不是吗?从古至今,好多姓氏都是由帝王指给你一块地,再赐给你一个字,那块地就是你的封地。那字就是你的封号。时间一久,那里的人们不就姓那个字了吗?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枪的问题。现在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实际上经过泰大爹消化处理,王未僧看到我母亲也去世了,加上泰大爹也打了招呼,他也不敢再生事非了。上边虽然也派人来调查过两次,被调查的人都说王未僧说的话不靠谱。两家人有成见,他是栽赃的。后来就无下文了。
事情算暂时放下了。但这次风波却影响了我父亲的工作,他不能去荆紫关上班了。家里也实在是走不开。二爹二妈们跟我们家必竟是血浓于水,也随着我母亲的离去,关系和缓了很多,一家人经常过来帮帮忙。经过一番生死离乱之后,这个苦难的家庭暂又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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