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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匿枪事件(1 / 2)

 自那次窘遇后的半个多月里,母亲在家实在闷得慌了就抱着我或带着姐姐哥哥去几个王姓家里串串门。王未僧住在我家房后。他的老婆姓李,我们都叫她老李儿嫂子。他们生养了一个儿子叫存周,比我大两岁。

自打王未僧从荆紫关回来后,我们两家走动得就比较近。父亲在家时,他也常到家来帮帮忙,说说话。最近几天,母亲也时不常到他们家坐坐。家里偶尔有重一点的活,就喊他过来帮一下。

有一天,我母亲去他们家串门。老李儿嫂子看着她家的儿子说:“四妈,你看存周都两岁多了,也没带过个手镯啥的希罕物,四妈在外恁多年,肯定积攒了些好东西带回来了。不管好坏,能打发我们存周一两样,我们也借你们的福气压压灾。”

我母亲想着未僧从荆紫关把我们的东西挑回来,也受累了,给一件他们,也是表示感谢之意。于是就回家拿了一对银镯子给存周带上。

又过了几天,他们说再有个银项圈配上就更好了。我母亲一听就知道他们是嫌上次给的少了,是在有意敲诈。即心生厌恶,就不再去他家串门了。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母亲要有舍财免灾的悟性,那事情的发展或许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正所谓造化弄人。凡夫俗子是不可能先知先觉的

一天晚上,我母亲把我们姐弟三个哄睡着了,就坐在当堂里缝衣服。缝了一会儿,约摸有一更天了,正是寒冬腊月,冻得她双脚生疼,手也僵得拿不住针,于是就去睡了。

夜半更深,母亲睡得正香,一声“吱扭”声,似乎是门枢转动的声音。想起来看看,因为太累,眼皮睁不开,又朦胧睡去,居然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荆紫关在响了几天枪声之后,只见到处是血,有的干了,有的才从人的身子里“咕咕”地流出来,人们张皇失措地乱跑。忽然看见秋福和几个人一起被解放军用枪押着向野外走去,只听“嘭”的一声,她被惊醒了。半天还缓不过神来,以为她的秋副被枪毙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过了一会儿,总觉得那声音像是开箱子的响声。免强睁开眼来,又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不放心,就披衣下床,那声音又停了。母亲摸索着划根洋火,在洋火的亮光里,她发现了一个黑影缩在箱子旁边,样子很熟悉,像王未僧。母亲丢掉洋火就喊了起来;“来人……”刚喊出声,就被王未僧用手捂住了嘴。并恶恨恨地说:“别喊,再喊我就去告你们,四爹带抢回来,我都看见了。”说完拿着东西就走了。母亲瘫坐在地上,哽咽着倒不过气儿来。

这时姐姐哥哥都起来了,抱住母亲,娘三个哭成一团。只有我这个尚在懵懂时的婴儿还在甜睡着。全然不知父母的艰难和人性的丑恶。

哭了一会儿,母亲扎挣着安顿好两个娃子睡下。自己靠在床头上开始了胡思乱想。开始是想,父亲在荆紫关必定是一切顺利,就要回来接她和孩子们。他又像原来一样当了局长,住回原来的房子。对了,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能要佣人,也不能派勤务。可是那屋舍宽敞,家具齐全,吃穿不愁。这已经够了,够了!天明就赶快收拾东西,等秋福回来就走。一刻也不停留。

当母亲正在幻想着梦一样的生活时,屋外的树梢上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那一声声低沉的“哼——唬”声,间或还发出“嘎嘎嘎嘎”的笑声。这声音在乡村夜空中回荡着,是那么凄凉瘆人。在当地有一个传说:听到猫头鹰叫,那个地方就要死人。因为猫头鹰是吃死人肉的,能预先嗅到有人生病死亡的气味。

这声音惊醒了母亲的幻想。她的思绪又回到眼下这像乱麻一样的生活里。跟西屋里的关系已然无法相处;畜牲王未僧说的那事,一旦泄露,秋福的工作肯定泡汤。说不定还要坐牢、枪毙!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秋福啊,你快回来吧。是死是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我已经撑不下去了。对了,撑不下去,就死!不是说死了就一了百了吗?啊,能了吗?死了,我的几个娃子由谁来管,秋福回来,我怎么跟他交待呀!真真是愁肠百结、万箭穿心!

第二天,母亲就病了,从此一卧不起。白天由我岫玉嫂子过来做饭,照顾我们姐弟三个;夜晚就叫我大姨过来陪伴伺候。一边托人往荆紫关送信叫我父亲回来。

真是怕处有鬼,痒处有虱。没过几天,家里来了两个穿军装的人,说是公安局的。进门就问:“王鸿达在家吗?”

我母亲在床上听见有人问,就披衣坐起。看是两个当兵的,就感觉事儿不对。问:“你们有啥事儿吗?”

当兵的说:“有人举报,说你们家私藏枪支,可有此事?”

母亲说:“哪有啊,在荆紫关就把枪交了。要是有枪,政府也不会让他爸重新去工作。他爸现在在荆紫关。我病得起不来床,你们坐吧。”

当兵的看到眼前的情景,料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就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好好想想,等你男人回来就赶紧把枪交出来,争取宽大处理。荆紫关那边我们也会去调查的。”说完就走了。

我母亲看事态已然十分严重,特别是当兵的最后一句话,更是把我母亲给打懵了。事已至此,梦想也就彻底破灭了,万念俱灰。

没过几天,父亲回来了。看到家里的凄凉景象,这才短短一个月时间,怎么跟走时判若隔世。走时,家境虽也不好,可夫唱妇随,男耕女织,一家和睦;现在回来,三个儿女哭哭啼啼,面带饥色。走进里屋,看到妻子躺在床上,已是无力哭泣,只呆呆地望着父亲。父亲紧紧搂着母亲,强忍泪水问母亲:“咋不到一个月的光景,你就瘦成这样。究竟发生了啥事?“

母亲无力地靠着父亲,病弱的手紧抓着父亲的衣服。平静地把这一个月来所发生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了父亲听。说完了,如释重负。最后又说:“你回来了,就好了,我就放心了。”说完,干枯的眼里流出了几滴泪水。

父亲听着母亲的述说,脖子上的青筋直别。几次气得想跳起来。听完了,恨恨地说:“这些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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