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啊。”潘董押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购进200台军工车的配件投入了我们大量成本，公司资金回笼需要一点时间。一个月，最多一个月，小苏的提成会如期到账的。我会公开给他发一笔奖金。”
“潘董！”魏总压低声音：“小苏难得做这么大业绩，大家都涨工资，他提成不到账……这样做，寒整个销售部的心啊！”
“不是我不想让小苏好过。”潘董吐出一口茶叶：“公司的发展大家有目共睹，大家都想过好日子。这些天各个部门领导都在我这里晃，我压力很大啊。你放心，提成一个月后绝对不会拖的，就算不为小苏……”他向上面指了指：“大家也会看乐总的面子嘛。”
……
“发工资了发工资了。”业务员古德像往常一样大声宣布，一般这个时候大家就会上网查自己的银行卡余额，然后数着数发出满足的笑声。这是办公室里一个月中最欢乐的时刻。“苏穆这个月提成一大笔，不行，得请吃饭！”助理肖琴在旁边起哄。“对，把女朋友带上！”另一名业务员冯超跟着凑趣：“听魏总说他的女朋友又贤惠又漂亮，难怪一直藏着，生怕被我们这帮单身狗给抢了！”办公室里发出哄然大笑。“就你？你能做200台车吗？给你女朋友你都养不起！”肖琴毫不留情地嘲弄道：“哎，苏穆你怎么回事？工资到账开心点嘛，开心傻了吧……”
苏穆呆呆地坐在电脑前。办公室的保洁刘阿姨平时和大家熟，一点不忌讳地扒开他看他的转账明细：“我看看。吓！怎么才2000块钱，我道卖200台车子多赚钱呢，原来还没我赚的多呢。小苏你也别做销售了，跟我做保洁吧……”办公室瞬间一片安静。肖琴眼疾手快，连忙把刘阿姨扯到一边：“刘阿姨你不懂的快别说了！提成不是跟工资一块发的。”
“那基本工资也很低嘛……”刘阿姨咕哝着离开了。古德重重地拍苏穆的肩膀：“苏穆你别着急，下个月一定会发的，我们大家都碰到过这种事，没关系的，就是财务周转慢一点。”大家纷纷附和。
苏穆惨笑一声。
“你说得不对。”
大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苏穆知道。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辆黑色的华贵汽车。
就是一个月卖200台车，给他个女朋友他都养不起。
周五下班时销售部里气氛异常地沉闷。所有人都皱着眉头，忧郁地想要在脸上挤出水来。洪龙龙手持毛巾仔细擦拭手上的水珠，一脸惬意地大步走进来。一进门就竖起眉毛。
“你们今天吃苦瓜了？”
在城市里昏暗的巷道中，一个踉踉跄跄的醉汉举着酒瓶跌跌撞撞地摔倒在死胡同里。他挥起500毫升瓶装的五粮液，豪情干天地灌下喉咙，然后重重地打了个饱嗝喷出一股浓乎乎的呕吐物。场面蔚为壮观。
苏穆垂下腰，晕乎乎地一头栽向自己的呕吐物。
这时他感觉自己后领被扯住。
洪龙龙低着头把他揪到对面墙角，重重地向地面一惯。
苏穆瞪着眼睛干呕了几声，感觉自己清醒多了。
“第一次见面我就说了。”洪龙龙的身影在他眼前飘忽不定：“你果然不会喝酒。”
“哈。”苏穆笑了：“我忍不住想到那一天，人们醉酒的姿态大同小异，原因却各不相同。”酒醉清明，此刻他反而吐字清晰：“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这四个月从来没有过，换回那一场酣醉。至少那一刻无关痛苦，我只求痛快。”说话间，他已泪流满面。
“你有房子。”洪龙龙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有工作，有朋友，有家人，有女朋友——”说道女朋友时苏穆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洪龙龙马上改口：“你跟文礼怎么了？”
苏穆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想回忆。”
“文礼是一个美丽，纤弱的姑娘。”洪龙龙自顾自地说，“她有完美的面孔和曼妙的身材，完全可以追求一个更富裕更英俊的小伙子，没有必要跟你一个朝不保夕的业务员长相厮守。考虑到这一点，她就算是当着你的面跟另一个男人接吻也是人之常情——”
“去你妈的！”苏穆咆哮着一拳挥在洪龙龙脸上，却感觉像砸到墙上。指尖传来剧烈的疼痛，而洪龙龙脖子都没歪一下：“她不会背叛我，她不会……”他收回手掌捂着脸痛哭起来：“你******……你这个短手怪物是不会明白的……”
洪龙龙弯下腰一拳砸在他手腕，苏穆吃痛松开双手，看见他温和的笑脸。
“所以你说她不会的不是吗？所以这一切不是真的不是吗？”
“可是我看到的是真的。”苏穆呆呆地看着他：“我看到她和英俊的有钱的男人接吻。”
“那么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洪龙龙温和地说，“仔细想想，你们为什么在一起，仔细想想。哪怕回忆如刀锋般刺骨，哪怕命运如同烈火般灼人。哪怕刀锋和烈火，亦如美酒般香醇。”
苏穆回忆起和文礼的第一次相遇。那时她在树上，展开阳光般明媚的笑脸，仿佛间太阳失去了颜色。
第二次相遇。那时她在树下，瞪着眼冲他磨牙，随机展颜一笑，于是世界失去了单调。
第三次相遇。那时她在身后，熹微的清风扬起她的发丝扫在他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她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啦，没有等太久吧？
她靠在他颤抖的肩膀上：我希望等下去，因为这样的等待不也是一种很美好的奇迹吗？而且，你来了啊！
我来了吗？我来了吗？苏穆反复地问自己。
“我的朋友，不要怀疑爱情，不要逃避命运。”洪龙龙庄重地说：“因为爱情永远值得相信，而且命运永远值得期待。”
苏穆颤抖着取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他深吸一口气，皱巴巴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丑陋的微笑。这时电话接通：“文礼，我好想你。”
电话那头似乎有些嘈杂，片刻后传来文礼急促的，仿佛带着哭腔的声音。
“苏穆，我好想你！我马上就来找你！”
苏穆又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
“你今天，和谁在一起呢？”
通华声断断续续。片刻后传来文礼嘶喊的声音。
“没有谁，我一个人！苏穆，请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找你！苏穆……”
苏穆惨笑一声，把手机狠狠砸到墙上。
那飞溅的碎片像一个个珍贵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