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再去巨人族那里打劫的呢。
愣神的片刻，他的制服一角就被轻轻拉了拉。
天使先生低头。
拉他的是个穿着朴素的人类小女孩。
约莫七八岁，脸上有雀斑，裙子打着补丁。
似乎是被他冷漠的气质吓到了，小女孩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先生？
要、要买花吗？”
她手边的篮子里，是一大捧鲜艳夺目的玫瑰。
“情人节特供，一支九块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消失不见。
天使先生歪头打量了一会儿。
接着，他弯腰，把自己的眼睛放在与对方眼睛同一水平线的位置，认真询问：“你觉得，情人节，送女朋友什么比较好？”
卖花的小女孩：……
真可怕。
这个叔叔是傻子啊。
小女孩心里的害怕减弱了一点，升起了对傻子的怜悯之情——她用力摇摇手中的玫瑰花：“买花吗，先生？
玫瑰花，上好的玫瑰花……”
天使先生：“不，我不买花。
我在问你，送什么给女朋友好。”
——送花啊！
似乎是觉得小女孩听不懂，他又换了个说法：“如果是你，情人节希望收到什么礼物？”
小女孩眼睛一亮：“钱！”
天使先生想想自己在人间通用的那些信用卡——恶魔小姐基本知道这些卡全部的密码，那些钱本来就是她可以自由使用的东西。
他又想想自己天使光环空间里百年的积累。
最小的金子块也有巨型钟乳石那么大。
最后天使先生想想自己捧着一堆巨型钟乳石状的金块，将其全部送给恶魔小姐的场景。
手一松，噗通。
“不，我想这不太合适……可能会砸伤她。
有没有更轻便的礼物？”
小女孩困惑地犹豫了一会儿：“……糖果？”
唔。
这个建议，很好。
吃货立刻就决定了自己的礼物。
看来他不能回家吃晚饭了，去市里那家最大的糖果店看看吧。
【晚上23：40，失乐园公司门口】
恶魔小姐东倒西歪地从公司电梯里走出来。
今天是情人节，而她是个检查快递包裹的。
具体情形，可以想象前几个月双11的可怕战况。
“啊，外面下雪了。”
旁边的同事A惊呼一声：“我没带伞，怎么办啊？”
搞得谁带伞了一样。
恶魔小姐无语地横了她一眼：“我们是恶魔，又不是人类，不过是脆弱的小雪花而已，淋一点不会感冒……”
同事A笑嘻嘻地打断她，挤眉弄眼地举起手机：“哎呀~想起来啦~”
我就知道。
她又要开始了。
“我可以叫我家亲爱的来接我~他应该就在附近的酒吧蹦迪呢~~”
恶魔小姐：……不就是上个月脱单了吗。
天天秀，天天秀，哼！
她觉得嘴里仿佛恰了柠檬：“不就是下了点小雪吗。”
同事A煞有介事地摇摇手指：“亲爱的，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恶魔小姐：“……情人节。”
他应该已经吃掉我放在冰箱里的蛋糕了吧。
“情人节，怎么能一个人下班回家呢~尤其，是我这样有男朋友的~”
爆炸吧，现充。
“哎，说真的，亲爱的，他说马上开车来接我！要我们载你一程吗？
雪还挺大呢。”
同事A的男朋友是同属黑暗阵营的雄性吸血鬼，资产丰厚，颜值可佳，还十分富有情调，这几天她都把他秀出花来了。
“让你坐坐那辆帅气的梅德赛斯……”
恶魔小姐无趣地翻了个白眼：“嘿，我们又不是人类，有必要炫耀这种花费金钱就能买到的车吗？
不过是人类的交通工具而已。”
同事A不服气，并对恶魔小姐匮乏的浪漫细胞感到了无奈：“亲爱的，你想想？
就算是异族，在一个下大雪的情人节，将近午夜，开着豪车手捧玫瑰前来的雄性——这不帅吗？
这不浪漫吗？”
打算一个人步行前往2公里以外的法阵传送点，搭异族天铁回家的恶魔小姐：……
她摆出了酸涩的丑恶嘴脸，低头拿出手机刷论坛：“一点都不帅。
一点都不浪漫。”
同阵营不存在作息时间差，真好啊。
……哼，要是安格尔和我作息时间相同，也会来准时接我下班的……
不对！她才不稀罕有人接呢！一只魔回家可以尽情低头玩手机啊？
和安格尔一起回去，就根本玩不了游戏了！
同事A见恶魔小姐开始玩手机，摆明了不想进一步交谈的架势，只能耸耸肩，先一步往公司外走。
她的吸血鬼男友就快到了，同事A赶着去迎接呢。
甫一出门，同事A就僵住了。
恶魔小姐一边点开了手游，一边酸涩地瞎吹牛逼：“我告诉你啊，梅德赛斯哪有炽天使闪闪发光的六只羽翼拉风，一大捧玫瑰也太俗气了，有本事弄一麻袋的糖果啊……比你那什么吸血鬼男友帅气浪漫多了……”
虽然她没体验过，只是在瞎逼逼。
同事A：“喂！喂！你抬头看看！”
“哈？
什么——”
下大雪的情人节，将近午夜，六只闪闪发光的羽翼，以及一麻袋的，几乎满溢出来的糖果。
天使先生堪堪收拢了自己身后的羽翼，张开一把透明的伞，拂去了肩膀上的雪花。
他似乎刚刚降落在街对面，此时抬起钴蓝色的眼睛与她对视，向恶魔小姐伸出了手臂。
他面无表情，嘴唇还含着一支细细的pocky。
晶莹剔透，五光十色的一麻袋糖果——真正的一只巨大的麻袋——就放在他的脚边。
其中一只摇摇欲坠的焦糖太妃糖滚落下来，由雪花轻柔地裹着穿过了街道，被冷风送到了恶魔小姐的靴子上。
同事A在吸冷气。
她惊恐地摇晃着僵硬的恶魔小姐：“你是带预言家吗？
啊啊啊啊是真的天使？
还是六只翅膀的炽天使！啊啊啊啊快想办法我还不想死啊啊啊！”
恶魔小姐动了动，弯腰，用僵住的手指捡起了躺在靴子上的太妃糖。
同事A：“姐！姐姐！亲姐！别神游了啊！救命啊你可是我们单位最聪明的一个，赶紧想个逃跑路线——”
“跑什么。”
这一声音量很小，同事A没有听清：“什么？”
“不和你聊天了——哦，对了，我要跑。”
恶魔小姐恍惚地转过头看她一眼，然后，很慢很慢，咧出一个傻得冒泡的傻笑。
“我男朋友来接我啦。
拜拜。”
同事A目睹对方以喝醉时发酒疯的姿态，跌跌撞撞地跑过街道，直接扑进了对方张开的手臂里。
一脸冷漠的陌生天使愣了一下，低头问了句什么，露出困惑的表情。
而她的同事整只埋在他的衣服里不肯抬头，开心地尾巴都甩出来了。
同事A：……
啊，这酸爽，就是秀恩爱的报应吗。
【晚上23：55】
“……所以，你就真去买了一麻袋的糖果？”
恶魔小姐撇撇嘴：“你的确不是会买玫瑰花的类型呢。”
天使先生没听懂。
他把这个巨型糖果袋随手扔进了光环空间，草草抓了一把放进口袋里，当作回家路上的零嘴。
恶魔小姐也躲在他透明的伞下，而且故意挨得很近。
她抱着他的手臂，一蹦一跳的。
天使先生提醒她：“尾巴甩出来了。
你会受凉的。”
恶魔小姐哼哼：“恶魔又不会被几片小雪花打败。”
——那你靠我这么近的原因，不是要在伞下躲雪吗？
当然，天使先生没有说出口。
他直觉认为这句话不能说出口，否则会破坏她现在很可爱的表情。
靠的这么近，又能闻到她今天的身体乳味道了……咦？
怎么换成了柠檬味？
天使先生疑惑地凑近了一点，恶魔小姐以为他要亲过来，便小声咕哝了一句：
“情人节快乐——什么？”
对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天使先生觉得自己敏锐的耳朵麻了麻。
他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退：“出什么事了，treasure？”
情人节！
情人节！
——她的情人节巧克力！摆在冰箱里，等着他回家吃的！
恶魔小姐揪住男朋友的衣角，脸色惨白地确认：“你为了买糖果，跑遍了整座城市，所以没来得及回家吃饭吗？”
天使先生不明所以：“我想鱼香肉丝无论什么时候用微波炉加热都可以吃……”
“你没回家？
你没回家！”
他根本没吃她的巧克力！
恶魔小姐急得团团转：“不行啊，今天是我们交往后的第一个情人节——现在几点？
表给我看看，我们要在今天结束之前回——”
【23：58】
……来不及了。
这个情人节就要过去了。
都怪我。
又是注定藏进储藏室的巧克力。
天使先生看着她刚才十分可爱的表情，慢慢消失了。
恶魔小姐把脸逐渐皱成了一团，天使先生开始感到慌张——她上一次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发现自己受重伤的那次。
天使先生对其记忆犹新——那恐怖的，自己根本无法抵抗的摧毁力啊。
“到底出什么事了，treasure，你别哭，嘿，我去帮你揍……”
恶魔小姐没哭。
这又不是安格尔的错，谁知道他会突然来接自己下班呢……纯粹是她对自己的不争气感到懊恼而已——所以，她的眼眶红到了快哭的级别，但到底没有任性地闹脾气。
“我……我很抱歉，安格尔。”
她沮丧地揉着眼睛，“我本来准备了送给你的巧克力，但是怎么也送不出去，就摆在家里，觉得你可以自己发现的……”
【23：59】
恶魔小姐颓丧地说：“对不起。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可是你今天没收到我的巧克力。”
天使先生古怪地看着她。
后者正低头看着地上的雪花，他只能把视线投向她小小的焦糖色发旋。
“你不是……讨厌情人节？”
“去年的巧克力，当时也……送不出去。
编出来的借口而已。”
“你给我准备了巧克力吗？”
恶魔小姐头低得更深，她觉得对方严肃的语气表示责备。
……她早就知道的，安格尔不喜欢情人节的巧克力。
“对不起。
我没能送给你……那个，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也不会送……我是说，尽量不送给你，但我可能还是会忍不住制作一点的……”
天使先生没有理睬恶魔小姐的语无伦次，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你的巧克力，是准备送给我的吗？
是属于我的？”
恶魔小姐急了：“当然，嘿，你什么意思，你是我260年来的唯一一个初恋，我还能送给谁啊——”
天使先生瞥了一眼手表。
还差30秒零点。
还差30秒情人节结束。
他摸摸口袋，迅速翻出没吃完的pocky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根。
接着，天使先生直接把pocky强制塞进了她的嘴里。
莫名其妙被塞了一根零食堵嘴的恶魔小姐：？
幼儿园的傻子？
她还没发火，或者把嘴里的饼干吐出来。
他弯下腰，握过她的肩膀，贴近她的嘴唇，露出自己那颗虎牙。
“啪。”
【0：00】
天使先生直起身，叼着那半根从女朋友嘴里咬过来的巧克力味pocky。
“多谢款待。”
他含糊地说，“我及时收到了你的情人节巧克力，非常好吃。”
半根随处可见的，超市就能贩卖的小零食，恶魔小姐却看到了天使先生卷起的嘴角。
他咔滋咔滋地吃掉那一半巧克力棒，神情非常认真。
恶魔小姐呆滞地瞪着自己的男朋友，嘴里还含着半截pocky。
“你不吃吗？”
天使先生礼貌地望着她的嘴唇询问，“那剩下的这半根也送给我了？”
“……请便。”
于是他再次弯下腰，握过她的肩膀。
透明的伞和透明的雪花遮住了剩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