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子家里是在县城做生意的,爱说话也会说话,第一个打趣道:“小两口感情正好,这么点路也要牵着呢!”
旁人也纷纷满脸笑意地附和。
顾思远依旧是面无表情模样,谢长月却忍不住耳尖微红,下意识更靠近了顾思远几分。
顾振看着谢长月对堂弟全然依赖信任的模样,目光变换,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思远和谢长月捧着茶水敬了一圈,刚好,谢长月也跟着把这些顾家人都认了一遍,叫了一遍。
“爷爷,喝茶……”
“阿父喝茶!”
“爹亲喝茶!”
有顾思远那么个冷淡模样在一旁做对比,谢长月这样面笑亲热的,便很自然讨了大家欢心。
木夏尤其地满意,原本还怕这样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哥儿,可能会有些任性娇气,到时和家里人相处不好,今日一看,儿夫郎不仅貌美可怜,人也极其玲珑懂事。
在座的都是一家人,又是乡下人家,也没有那么多拘束。
敬完茶后,大家便坐下来吃早饭。
顾家条件比黄杨村其他人家好些,除了深冬时节,基本都是一日三餐,当然,也吃不了什么好东西就是。
不过,昨日喜宴还剩下了不少菜,今早桌上便丰盛些。
除了惯例的一大盆杂粮粥,一大盆粗面馍馍,还另有三个回锅的热菜,油渣白菜、炒四季豆等。
谢长月早上胃口向来一般,加上昨晚又吃得极饱,喝了碗杂粮粥后,手上分的那个馍便吃不下了了。
他下意识便把目光,向着身旁的顾思远投了过去,笑眯眯道:“夫君待会还要读书,我的馍给你吃吧!”
顾思远轻瞥一眼,便看出他在打什么注意。
不过,还是从善如流地将馍馍夹了过来,农家粮食珍贵,是绝不可浪费一分一毫的。
他自己拿了一大半,又留了一小半给谢长月,别看现在喝粥肚子饱了,这还有一大上午呢,不吃点硬的,一会儿就饿了。
谢长月对此很满足了,将馍馍撕成小块,一点一点地塞进嘴里。
其他人看着两人就连馍馍都要一起分食,又忍不住轻轻笑起来,这亲事看来结得真不错,没见过感情这样好的。
吃完饭后,在门口送了顾老三一家人回县城。
顾思远便牵着谢长月,跟着木夏和谢二一起坐到了东厢的檐下。
接下来,是他们一家人的时光。
顾思远打开了窗户,就着清晨阳光,站在桌前练字,偶尔倦了,一抬头便能看见他最亲的三个人。
木夏在踩织布机,顾二还是在做藤编,谢长月在一边跟他们两聊天。
前段时间,家里刚将育好的秧苗插进了田里,这会倒没什么忙的,除了偶尔去田里捉捉虫、看一下水位。
各房都在忙着赚私房钱。
若是往年,顾老二会和顾老大一起去武清县城附近的庄子上做工。
但是,最近托顾思远的福,他们卖各式各样的小藤编比做工赚钱多了,还轻松些,顾二自然就没再去,只有顾大自己去了。
而对于这点,原本因着换亲之事,对他们二房变得极为和善的李香桃,还又忍不住酸了几句。
谢长月看着藤编,又想起刚说亲那会,顾思远托媒婆带给他的小狮子。
哼,他夫君真是坏心眼。
不过,既然夫君和阿父都会藤编的话,那他也想学学。
他看向顾二和木夏,撒娇道:“阿父,爹亲,我也想学着做这个,给家里挣钱?”
闻言,木夏笑了,又看向他白嫩光滑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做了几个手势。
谢长月看不大明白,好在顾老二及时解释道:“这些粗活很伤手的,你不好做,你爹亲问你平日都会些什么,做那些便可以了。”
谢长月拄着白嫩的下巴,蹙眉细细回想起来。
他在伯府的时候,除了跟先生读书识字,还学了管账和刺绣。
不过,刺绣他心里不喜欢,也就学得一般,他更喜欢的是盘弄园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然后做脂膏之类的。
不过,乡下人家好像不种花的。
他蜷了蜷手指,看着木夏有些尴尬道:“我会打理花草。”
木夏和谢二愣了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旁边窗口处传来一道冷沉声音:“擅长花草?”
谢长月猛地回过头,对着自家夫君狠狠点头。
在他手里的花草,都长得很好呢,比绥宁伯府特意请来的园夫还强,或许因为他天生就是农民的孩子缘故。
顾思远放下笔墨,绕过房门走了出来,伸手递给谢长月一个布袋。
“这是我近期得到的一些种子,据那商人言是从海外来的,只不知道是什么,你若有时间,可以帮我种出来看看。”
谢长月伸手接过,第一时间打开布袋看了看,然后便忍不住惊呼:“哇,好漂亮,居然会有种子是长这样的,黄灿灿,就像……就像碎金子一样?”
顾二和木夏都是农人,对作物种子有天然的喜爱,闻言,也忍不住凑过来看了看。
而后,也纷纷有些惊喜。
“这种子怎么都这般好看,要是开出了花,还不知如何模样呢?”
“是啊,哪里见过这样的种子?”
谢长月将布袋紧紧捏在手里,举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对着顾思远道:“夫君,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将花种出来的,不浪费这么好看的种子。”
木夏和谢二也狠狠点头。
“……”顾思远。
他静静看着这三位亲人,内心暗道:花的模样就不用期待了,比狗尾巴草还不如,不过果实会让你们惊喜的。
虽然关于之前两个世界,他的记忆都很模糊了,但是最终完成任务后的抽奖奖励,都还保存在系统里。
抽奖所得的奖励,都是可以带到其他世界的。
第一个世界抽中了张空间使用卡,但一直没用上。
第二个世界,抽中的是一批粮食种子,机会正好。
现在是夏天,地里的蔬菜够吃,甚至多得还有烂掉,也不缺那么一点菜地。
因此,在经过商量之后,老太太同意在自家屋后菜地里划出一小片区域,给谢长月去种他的花。
由于是第一次见这种子。
谢长月不熟悉他的习性,便分成了几份处理。
一部分种子就直接种在了地里,一部分种子先用温水、热水轮番泡了泡,还有一部分用草木灰保存了下来,万一这种子不是这时节的,他到秋、冬时节还可以继续尝试。
顾思远看着小家伙忙碌,暗道:确实还算有点育苗天赋。
种子种下之后,谢长月上心地不行,一天恨不得去看它八百次。
顾思远看他跑前跑后的小身影,颇感无语,招手让人进屋。
谢长月乖巧地凑了过去。
顾思远问他:“会磨墨吗?”
谢长月点头,笑容灿烂:“当然。”
说着,他就微卷袍袖,主动地站到了书桌一旁,拿起墨锭细细研磨了起来。
顾思远点点头,很满意这人的听话。
他重新开始写字。
写得倒也不是什么复杂东西,只是科考必背的书文。
原身的学问一般,很多书虽是学过,但也只是囫囵,不说理解透彻、举一反三,就连很多关键背诵都不能。
顾思远便趁着这田假时间,将之前的书本从头到尾抄了一遍,一边背诵加深印象,另一边也是练出字体。
谢长月磨了一会儿墨,手腕有些酸,他便余光去看自家夫君写字。
他是读过书的,大约知道这写得是《诗经》里的东西,刚好五经里他也只学了《诗经》便停下,其他的四经只听过些许句子,那是读书人才会学的。
“咦!”
不过让他惊叹的却是,夫君这一手字实在是了不得。
大概是为了科举应试,字体用得是最方正的馆阁体,初看端雅正宜,但在这横平竖直、撇捺之间,个人风格却欲要溢出纸面,铁画银钩,锋芒暗藏,甚至将这最廉价的黄桑纸都衬得高贵起来。
谢长月忍不住再次感叹:“这字真好!”
他在伯府见过前父亲和大哥沈长晔的字,但他们都不如自家夫君;便是那广为人称颂的萧景川,也不过在伯仲之间。
可是,自家夫君这字风明显还很青涩,将来进步成长空间极大,比萧景川就胜过不少。
顾思远嘴角微勾,将笔递给他:“你也来写几个字。”
看了夫君的字后,谢长月有些露怯。
但是,自从来到黄杨村后,他确实很久没动笔了。他伸出细白的手掌,接过毛笔握住,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间。
以前在伯府,他跟府里的哥儿、姑娘们一起读书,学得是欧楷和簪花小楷,纤细小巧、精致秀丽。
但这会,他盯着旁边的字看了几眼。
再下笔时,虽仍是欧楷,但轻易便能看出是有意模仿了顾思远的风格,秀丽绰约中透出几分淋漓傲骨。
顾思远打量片刻,认真点头:“不错。”
谢长月也很满意,没想到不仅没手生,似乎还有些进步。
不过……
“风雨凄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顾思远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念道:“诗经学得很熟,心情似乎也不错。”
谢长月耳尖唰一下红了。
不过,这诗确实是他最近的真实感受。
他的生活突然天翻地覆,内心也曾沉寂悲凉,可是,因为遇到了夫君,因为他待自己的心意,那些忧悒愁虑,一瞬间便都如同过眼云烟了,叫他如何不开心?
院子里,李香桃刚打完了黄豆,搂着一大抱的黄豆杆回来,嘴里骂骂咧咧。
本来打黄豆虽然费肩膀,但是她之前那些年干惯了的活,倒也没什么。
不过,她刚刚看着顾二帮木夏打了,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自己当家的在庄子上累死累活,顾二只编那破藤子就赚得更多了,还能帮着屋里的干活。哼……
顾振刚好从房间出来,便要上前帮忙接过。
李香桃赶紧躲过:“振儿,不用你,你是读书人,哪能干这些粗活?”
说着,她匆忙跑了两步,一把将黄豆杆扔在墙角堆。
抬眼时,看到东厢开着的窗子,书桌前顾扬和谢长月靠在一起,低头不知说些什么,谢长月脸全红了。
她想起顾二那挣钱的藤编主意还是顾扬出的,便忍不住心里不舒服,冷哼了一声:“本来就不如我家振儿聪慧,还这般不用心,拉着夫郎一起玩闹,哪里有这样读书的?还说明年春想下场呢,呵呵……能考中也是见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