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带狗去火葬。
温燃本想让保安帮忙,但保安也没经验,沈砚小时候曾带墨水去火葬过,他便带着箱子离开。
郝乐开车,不知道为什么带来的两个箱子没送出去,反而又带回来一个箱子。
遇到红灯停车时,郝乐微信收到转账信息,不解问:“沈总,燃总刚给我转了一千,说谢谢您。”
沈砚阖眼休息,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方道:“郝乐,音乐。”
郝乐刚才一直在想三个箱子的事,忘记按音乐,连忙播放巴赫。
小提琴二重奏在车里交织流淌,两个小提琴相差拍子进行,犹如两个枝蔓互相交错在一起,缠绕追赶,美妙而紧张,欲听欲让人烦乱。
沈砚淡道:“关了吧。”
“是。”郝乐连忙关闭,心说今天沈总心情好像很乱,不知道是不是被燃总影响的。
到达火葬店,有主人在为爱犬举行葬礼,沈砚没必要为钱戈雅的狗举行葬礼,只是出于尊重一个生命,想帮这只比特犬体面地离开。
墨水去世时,他和何斯野念初中,当时要去国外参加比赛,他将墨水交给爸妈照顾,但爸妈工作忙,疏于照顾,等他参加比赛回来时,墨水已经病逝。
那时他产生了深深的自责与后悔,但这情绪对已经去世的墨水毫无意义。
墨水对他的重要程度排在首位,在失去墨水时,他第一次体验到心底缺了一个口子的感受,很疼,心里空落落的,也第一次意识到失去即是永远。
当时是恨爸妈的,但是爸妈工作忙到都没有发现他的难过,爸妈在墨水死后,只给了他一句道歉与一张卡,这就是他初中时对人性的感受,慢慢的,他的情绪在家里冷到冰点。
直到很久后,徐嫚女士才注意到他的变化,她辞了工作,花费很多时间去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他清冷寡言的性格已经养成。
不愿与人多说,说了没人听,便不再说了。
方才在温燃家,他本有一些话想说,想问问她那天的事,想抱歉他没接到电话,想表达一些关心,但温燃对他的态度是厌烦的,也不会想听他说,便算了。
郝乐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死狗,一瞬间反胃的想吐,又看到里面好像有颗珍珠和女生耳钉,“沈总,这是燃总的吗?要一起放进火炉吗?”
沈砚走到箱子旁,垂眼看已经摔成两部分的耳钉和珍珠,眼前又闪过温燃手臂上的伤疤,那个拳头大的疤像是成为一张记忆照片挥之不去。
沈砚弯腰从里面捡出耳钉与珍珠,转身离开,“我去冲洗,你去办火化吧。”
狗在去世后有细菌,沈砚冲洗着耳钉和珍珠,接到发小唐玥的电话,唐玥在电话里问:“沈砚,听说你未婚妻跑了?”
“不是跑了,”沈砚淡淡纠正,“是……”
“我管你是什么呢,反正你没未婚妻了是吧,”唐玥打断说,“我又被安排相亲了,乔少爷和斯野哥都没空,麻烦你帮我解决一次呗,你周几有空?”
沈砚安静片刻,缓声应道:“周三中午吧。”
唐玥也是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几个一起长大的男生都把她当妹妹看,是个时尚博主,他抽空帮她一次,没什么麻烦的。
温燃一个人在家,越回想钱戈雅将死狗放到她门口越恶心难受想吐,不能就这么算了,思来想去,她打电话给杨淼,让杨淼去买驴肉,剁出狗肉的样儿,再炖锅汤,尽量做出狗肉的味道,她去取。
杨淼问她要干什么,温燃也没说,毕竟还不知道有没有用。
傍晚的时候,杨淼将驴肉炖好,温燃端着驴肉汤去温家。
这次温家直接给开了门,估计是钱戈雅决定扮演好一个好姐姐的角色,之前就和门卫打过招呼。
进门时,温家三口人正好在吃晚餐。
温志成爱吃中餐,三个人有说有笑的,非常和谐,家里阿姨给温燃开门,温燃端着个大锅进来,立即有膻味儿飘出来。
温志成看见温燃回来就皱起了眉,曹忆芸则笑脸相迎,放下筷子去迎,“燃燃回来了啊,这拿的是什么呀?”
温燃穿着没有攻击性的浅色居家服,笑着走向餐厅,“我在家炖了肉,是一个师傅交我的,特别香,特意拿来给你们尝尝。”
温志成挑起了眉,“是吗?闻着有点膻,炖牛肉还是羊肉?”
“都不是呀,你先尝尝我再告诉你,反正特别香就是了,”温燃把锅放到餐桌上,汤色很深,香味浓郁,她扬声说,“阿姨,麻烦给我添副碗筷,再多拿几个碗盛汤。”
温燃以前每次来都是吵架,这次有说有笑的,家里阿姨还挺新奇,忙把碗勺拿上来。
温燃坐到钱戈雅身旁,笑着拿勺给大家盛汤。
给温志成和曹忆芸盛完以后,再给钱戈雅盛汤,又夹出两块骨头和肉放进钱戈雅碗里,乖笑说:“姐,你最近辛苦了,正好给你补一补。快尝尝,我在家好用心地炖了三个小时呢。”
钱戈雅从看到温燃端锅进来开始,就一直没说话,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差。
眼睁睁看温燃把汤锅放到她面前,钱戈雅桌子底下的手紧紧抓着裤子,恶心得要反胃。
温燃此时拿汤过来,不会是什么牛肉羊肉,只会是狗肉。
钱戈雅眼睛死盯着碗里的骨头,知道温燃一定是把死了的大黄给剁了炖骨头汤了,反胃到想吐。
温燃给大家分完汤以后,自己也盛了一碗,津津有味儿地喝汤吃肉。
温志成和曹忆芸看她喝了,两个人便也低头喝汤,因为炖的时间久,确实入味儿,闻着有膻味,但吃着很鲜,肉质很嫩,温志成笑说:“还不错,燃燃又添了一门手艺。”
曹忆芸也笑说:“是很好吃,燃燃,这是什么肉啊?还真没尝出来。”
“您俩的舌头味蕾不行了吧,”温燃高兴地冲二位神秘地笑,转头问钱戈雅,“姐,你吃了吗?你猜猜是什么肉?”
钱戈雅喉咙在往下吞着反上来的酸水,虚弱地摆手,“姐有点不舒服,燃燃你吃吧。”
温燃脸色变僵,而后一点点变得难过,垂着眼委屈说:“姐,我以为我们已经和好了……你还在生我气吗?我以前是不懂事,但我现在已经改了。”
曹忆芸不知道温燃在搞什么鬼,可看到温志成脸色沉了下来,“小雅,你看妹妹特意做的呢,你快尝尝。”
“不是的,”钱戈雅笑得苹果肌都僵硬,“我是真的不舒服,有点胃疼。”
温燃含着眼泪看向温志成,撇着嘴说:“爸,我已经听你的话了,和姐好好相处,可是……”
温志成脸色又沉一分,曹忆芸连忙道:“小雅,你这样的话,你妹妹心里多不舒服啊,大老远开车送过来的呢。”
温燃抿了下嘴,端起碗,舀出一块肉放勺里递到钱戈雅嘴边,“姐,你就尝这一勺行吗?这个肉不是牛肉,也不是羊肉,但是真的特别嫩。”
钱戈雅感受到她妈和温志成的目光,温燃此时是在示弱,她若不吃这一口,就是她钱戈雅不饶人。
她养了大黄十年,大黄最近也是快老死了,她才让人给大黄安乐死。
现在温燃让她吃大黄的肉,她胃液在翻江倒海,一阵阵上涌到嘴边,就如温燃在让她吃屎般想吐。
但是此时,不能不吃。
钱戈雅强压下胃里再次翻上想吐的感觉,缓缓张嘴,吃下勺子里的肉和汤,一点点地嚼咽,微笑说:“确实很好吃,很嫩。”
温燃高兴了,笑起来眉眼弯弯,发自内心地笑。
过了会儿,温燃回头张望着问:“怎么没听到大黄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