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喻之又暗自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长得好看,但是匪气重,说一不二, 不喜欢别人忤逆拒绝,抽烟喝酒一个不落,这样的人, 哪怕洗白了也脱不去那种张狂又粗俗的气息, 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但这张脸确实好看, 眼尾上挑的狐狸相,喝了酒之后,眼底好像能透出水光,看过来的视线像是带着钩子, 每次拿起酒杯喝酒的时候,头往上微微仰起, 喝得不紧不慢, 眼帘垂下来,只泄出一点视线。
而每到这个时候,贺喻之就总感觉那泄出的一点视线, 在往自己这边漂移打量着,而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却又见那人已经放下酒杯, 视线盯在酒杯上,舌尖慢慢舔着嘴边的酒液。
呵,不说话的时候,倒是人模狗样。
酒过三巡,贺喻之装成酒醉的模样,终于停了这场酒局, 他趴在桌子上,旁边的男人放下酒杯,似乎在打量他,存在感十足的视线让人无法忽视。
贺喻之心下一凛,心底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正在这时,脸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贺喻之一顿,他现在是左脸朝上的姿势,左半部分烧伤的地方正暴露出来,与很多下意识掩盖身上伤痕的人不同,贺喻之习惯用烧伤的一面对人,这能帮他看清很多东西。
而此时,他脸上烧伤的位置竟正在被人碰触,这块地方很敏感,稍一碰触,神经触感立即反馈给了脑海,微痒,温热,像是在被轻轻抚摸一样,带来奇怪又诡异的感觉,令他心底那抹异样感越来越重......
没一会儿,那只手才挪开,随即传来季宁的轻哼声:“喝醉了......喝醉了好。”
椅子发出声响,像是有人站了起来,贺喻之以为季宁不会管他,会直接上楼,结果带着酒香的气息靠近,季宁竟见他扶了起来,贺喻之掩下心底的惊诧,跌跌撞撞随着季宁往房间走,他比季宁高出半个头,但此时他装出醉酒的模样,脑袋低垂了下来,季宁的鼻息直接喷在了他颈边。
然后......贺喻之就感觉颈边那抹气息越凑越近,到最后,竟狠狠吸了一口......绝不是正常的呼吸声,也不是酒醉的反应,像是嗅闻到了令人上瘾的味道,于是颤抖着忍不住一闻再闻......贺喻之感觉身边人真的轻颤了一下。
到了佣人房,男人大概有些扶不动他了,不小心将他摔倒在床上,贺喻之闷哼一声,翻动了一下,正面朝上,却并未睁开眼睛,他感觉季宁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贺喻之慢慢放缓呼吸。
他又感觉到灼热的视线盯在他身上,一寸寸扫描着,静谧的空间里,只能听得到微弱的呼吸声,但随着时间推移,仿佛连呼吸声都渐渐消失,最后剩下的,是叫贺喻之无法心安的目光......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或者调查出了什么?不,不可能......
不等贺喻之再想下去,脸上又攀爬上了温热的触感,还是在左脸的位置。
“这张脸,可真是......”
声音低沉又沙哑,眼前罩上一片阴影,男人俯下身体,气息喷洒在面上,手掌在他左脸上摸了又摸,半晌才收回手,然后转身离开了佣人房。
门一关,房间里更静了,下一秒,贺喻之猛地从床上坐起,狠狠喘了一口气,脸上的触感尤在,烧伤的位置被突兀碰触后,麻痒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半晌,贺喻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除非必要,其实他很少会抚摸这一块皮肤,没什么好碰触的,毕竟这块伤疤,总会让他有不好的记忆。
而除了他,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主动碰触这个地方,可现在......
贺喻之眉心蹙起来,眼底闪过一抹沉思。
............
季星雅几乎每周都会去残障院做义工,她虽然眼盲看不见,但能弹一首好钢琴,贺喻之也去,见两人要出门,朱肖肖开口叫住两人:“等下,我也去。”
“爸?”季星雅有些惊讶。
贺喻之看了眼季星雅脸上惊讶的表情,又看向站起身的朱肖肖:“那我们等一下季先生。”
说完,他朝朱肖肖温和一笑,正对上朱肖肖看过来的视线,那视线明显一顿,在他脸上游移了一下才挪开。
贺喻之垂下眼眸,又想摸一下自己的左脸。
卫继宏开车,朱肖肖率先坐到后排,他在车里看了眼还未上车的季星雅和贺喻之,开口道:“星雅,你坐前面。”
“哦,好的。”季星雅点点头。
贺喻之将季星雅扶上副驾驶,这才坐进车后排,也是巧了,他坐的位置在朱肖肖右边,朱肖肖能看到他的左脸,而这一路上,贺喻之数着,对方一共看了他的四次,在第五次的时候,贺喻之转过头露出疑惑的表情:“季先生?”
突然被抓包,朱肖肖脸上也没露出任何窘迫的表情,他不动声色道:“怎么了?”
贺喻之定定看了朱肖肖一眼,随即摇头:“不,没怎么。”
然后他偏过头,又将左脸对准了男人的视线。
等到了残障院,季星雅明显感觉放松了很多,她去给孩子们弹钢琴,朱肖肖要抽烟,没跟去,他让卫继宏跟着季星雅,想和贺喻之聊聊。
“你和星雅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朱肖肖将烟拿出来,贺喻之随手接过打火机,凑上去给点火:“是在这里认识的。”
点完火,他又将打火机递回去。
朱肖肖没接,挑着眉看了眼贺喻之:“你抽吗?”
贺喻之摇了摇头:“我不抽烟,季先生。”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真的不会。”
朱肖肖哼笑一声:“说的好像我会逼你抽一样。”
然后又看了眼贺喻之手里的打火机,咬着烟,声音有些含糊道:“拿着。”
贺喻之一顿,随即将打火机放进了自己口袋。
“星雅来这里弹钢琴,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修一些桌椅板凳,做一下木工玩具。”
贺喻之笑了下:“这里有很多废旧木料,我别的不会,做木工之类的,还是可以的。”
“是吗,那走。”
说完,朱肖肖就将没抽几口的烟扔掉,拿脚捻了一下,抬头示意贺喻之:“我看看你做的。”
“好。”
贺喻之一边回答,一边低头看了眼那根连头都没烧完的烟,突然问道:“季先生不去看看星雅吗?”
“她那里有继宏陪着,而且我对钢琴这些实在没欣赏能力。”
朱肖肖抱起双臂,狐狸眼一挑:“你应该也不是非要时时刻刻都要陪在星雅身边?”
“当然不是。”
贺喻之又笑了一下:“那季先生跟我来。”
残障院后面有一个专门做木工的地方,看得出来贺喻之对这里很熟,直接带朱肖肖来到了后院搭建起来的工作间,说是工作间,但实际很简陋,不仅是露天的,周围除了机器工具,还杂乱堆着一些像是破烂的东西。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摆放整齐的东西,朱肖肖眼神一闪,走过去拿起一个木偶,又看了看其他小玩具:“这些都是你做的?”
贺喻之嗯了一声,将外套脱下来,只穿着一件黑色半袖:“用一些边角料做的,不过还没做最后的加工,等加工好后,就会带给孩子们玩。”
说完,贺喻之拿起一块半成品木料,在动手前,又对朱肖肖道:“季先生,我这里还有未完成的东西要做,您可以先看看,如果觉得无聊的话......”
“没事,你做你的。”
朱肖肖视线落在贺喻之身上,咬了咬腮帮子,有些可惜刚才被扔掉的烟。
贺喻之的身材很好,体型高大,四肢修长,大腿肌肉结实,胳膊在处理的木料的时候,拱起的肌肉线条也很好看,弯腰的时候,肩胛骨随着动作张开又缩紧,格外有力量感,肩膀宽阔,标准倒三角高大身材,更是无可挑剔。
但他露出来的左胳膊也有烧伤的疤痕,一块块,像是丑陋的烙印一般,无疑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当然,这是在正常人眼里的认知。
在朱肖肖看来,只觉得浑身血液又开始快速流动,滚烫的,热烈的,看一眼就想要触摸,不仅脸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一样,就连身体也是同样如此,此时他内心仿佛在尖叫咆哮,耳边嗡鸣,像是有人在喊,要让他将眼前的男人占为己有......这么严丝合缝符合他心意的,真的少见......
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
朱肖肖舔了舔唇,心下不断骚动着。
他完全没掩饰自己的视线,慢慢走上前,伸手抚了抚贺喻之的左胳膊,又忍不住捏了一下。
贺喻之差点将手中的木料扔掉,他定了定心神,抬起头对上朱肖肖的视线,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半晌,朱肖肖收回手。
贺喻之也自然开口道:“季先生是觉得无聊了?”
“有点。”
朱肖肖又舔了舔唇:“你帮我找点事情做。”
贺喻之指着旁边的木头:“那季先生帮我打磨下木头怎么样?”
“可以。”
朱肖肖点点头,走到木头旁,又顿住:“我不会,你过来教一下我。”
“好的。”
贺喻之走到朱肖肖面前,低着头演示,在他视线侧边,就是男人垂下来的手,也很白,手骨细长,指甲圆润粉嫩,透出健康的颜色,他收回视线,演示完,拿着工具问:“季先生会了吗?”
一抬头,就发现朱肖肖一直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