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纵横在脸上的血清理干净后,眉心位置的伤才完整地呈现在慕容犹眼前。
伤口四周发淤,中间有一个小破口,这是硬生生撞或者砸出来的,通常只会出现在撞柱寻死的人身上,常人要是没有寻死的决心,是不会蠢到用这种办法弄伤自己,拿把刀直接划一个口子都比这种伤法好受些。
慕容犹一边给楚韶上药,一边用眼角余光去看一旁的裕王,淮祯脸色阴沉。
利用楚韶把那群文臣顺利招降,裕王殿下应该高兴才对,他却剑眉倒竖,不见喜色。
楚韶的伤口需要包扎,这中间需得有人托着楚韶的后颈,他身边的药童正准备帮忙,裕王高大的身影已经闪到床边,不消慕容犹叮嘱,他已用手心覆着楚韶的颈后,小心地将楚韶的上半身从床上搂起。
慕容犹不敢多问,上手给楚韶上药,动作利落。
待医治结束,淮祯又替楚韶把被子拉好,之后才问:“伤得严重吗?”
慕容犹尽量委婉地道:“恐怕要睡上几日才能缓和。”
“……”
“看来真的是心智受损,殿下只说让他磕头行礼,他却如此实诚,真就拿头去撞地板。”
淮祯冷冷地看了慕容犹一眼,慕容犹识相地闭嘴。
一旁的温砚察觉到王爷的不悦,自觉跪下请罪:“殿下恕罪,恐怕是老奴的话让楚公子会错了意,这才…”
自淮祯记事起,他的饮食起居就都是温砚在照顾,温砚又是贵妃生前亲自指给淮祯的仆人,有这两层关系在,淮祯早已把温砚视为心腹。
他也知温砚不会有什么坏心思,就算有针对楚韶的“坏心思”,归根究底也是为了自己。
“起来吧。”淮祯想了想,说:“在岐州这段时间,楚韶姑且算是你的半个主子。”
“…老奴明白。”半个主子,这个地位还是有些分量的,温砚明白王爷话里的深意,恐怕日后他对楚韶需得多上心才是。
楚韶一时半会醒不了,淮祯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到底没在他身上花太多时间,嘱咐慕容犹照看后,便去了正殿。
那十个文臣都是土生土长的岐人,上至机关政务,下至百姓民生,他们都十分熟悉,有他们协助,把遭受亡国之乱的岐都盘活只是时间问题。
自然了,防人之心不可无,淮祯虽然重用这些旧臣,但也死死牵制着他们手中的权利,
保证他们能办好分内之事,同时也翻不了天。
这群人的直属上级也都是淮祯的心腹,这样环环相扣地管理下,南岐方方面面的要塞都被淮祯攥在了手里。
唯一的问题却出在了百姓身上。
溱军入城已过三日,城中百姓已经卸了家门口的刀剑,看似认命了,但街上却依然萧条,极少有人走动。
晚市早市都无人出摊开店,哪怕是太阳高悬的清晨,也跟夜里宵禁后一样寂寥无人。
按宁远邱的话说,就是“一丝人味都没有,像座死城。”
“之前一个月,城中多发盗窃抢劫案件,彼时官府也无力受理,混乱不堪,如今百姓闭门不出,或许是怕再遭此祸。”说话的是赵岚。
他明显是在暗讽溱军入城后无力约束城中乱象,把裕王同亡国之君相提并论,似乎两人在治国理政上是半斤八两。
拿魏庸来类比淮祯,确实算是侮辱了。
赵岚话中带刺,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
不待淮祯身边人辩解,那日最先跪下的张述上前维护淮祯道:“前段时间盗窃抢劫多发是因为前线溃败,旧主无能,官府机能失灵,那群窃匪才趁乱做恶,溱军入城后,城内十步一哨百步一岗,戒备森严,连小偷小摸都消停了,百姓夜里只怕睡得比旧主在位时还要安稳,怎么可能是畏惧窃匪而不敢出门?”
“……”他有理有据,赵岚被怼得无话可说。
张述同裕王道:“百姓总要谋生,若殿下愿意等,臣敢保证,不出一个月,城中的市集就会再度热闹起来,只是需要时间。”
是人就要吃饭,要吃饭就得有钱,城中除了少许家财万贯的商贾富户外,更多的还是做些小生意谋生的小老百姓,这群人能扛得过三天不开市,却扛不过三个月,妄论三年,一个月后,眼前这个僵局就会慢慢解除。
但是,淮祯不可能袖手旁观,等着难题自己消解。
他三个月攻下南岐,又耐着性子治理这座死城,无非是想做出点成绩,让溱帝看看他在治国方面的才能。
早年中溱边境屡遭北游挑衅时,淮祯在民间的名望极高,因为只有他能镇得住那群北游人。
后来北游十二部归顺,边境太平,中溱上下忽然就转了风向:二皇子虽然很会打仗,却好像也只是会打仗而已。
一国君主,如果贪恋杀伐,大概率会是个暴君。
中溱的百姓会为二皇子战无不胜而高兴欢呼,大喊裕王威武,却无一人想看到裕王把战火带到中溱地界,破坏他们现在的安稳日子。
这个风向非常荒唐,自古以来,能打仗又是个明君的帝王不在少数。
但中溱上下就像被人灌了迷魂汤一样,一致认为裕王只会打仗,他登上皇位,战火就一定会烧到中溱地界。
在这种舆论的煽动下,所有人都去拥护瑞王——那个一次边境都没去过,自出生起就守在溱都,在溱帝和溱后的呵护下长大的大皇子。
一旦中溱有什么惠民的好政令,不管是不是瑞王主导的,那都是瑞王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