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柏安抚了一下跪坐在教室墙角、低着头哭的刘彩,
默默走到阳台。
“……墨墨,”
男人的声音异常的嘶哑,
“我们……先回家。”
林柏的手伸向林墨的肩膀,
却在触碰到女儿纤瘦的肩胛骨那一瞬间,
那盖在灰色卫衣下的身子,
猛地颤抖了一下。
几乎是肉眼可见,
往前面男孩的怀中,拼了命地缩去。
拼了命地,
在躲着身后男人的掌心。
林柏的手控制不住颤抖了起来,
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
段琛咬着牙,将胳膊间的林墨往怀里抱了抱,
抬起头来,眼睛里隐忍着的怒火都快溢出,
“林教授,”
“墨墨我暂时不会交给你们!”
“你们夫妻二人,作为墨墨的父母,”
“真的、该好好想一想了!”
这一次,
向来强势的家长,
却再也没上前、逼迫。
市第一高中又有学生跳楼未遂,
给a市的饭后茶点时间,多了很多说三道四的话题。
一中的校领导头都大了,这次的这个跳楼闹得又相当大,事情发酵宛若加多酵母又放在高温下的馒头,
膨胀直冲云霄九重天之外!
四部八班作为案发现场,学生们也都难以静下心学习,成日在讨论着这件事,盛路近来也没那个心思管了,
光是学校教务处校长室,就来来回回每天要跑十几趟。
没办法,这种倒霉事儿,摊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当然,还有林墨的家。
林墨的父母在那之后,就没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盛路有代表学校去跟学生父母交流,也有来表达自己作为班主任想说的话,
其实无一例外,
他们都觉得,林墨的心理状态,
有很大的问题。
事发当天的上午,盛路就在林墨回到教室后,
曾对着还依旧处于盛怒中的林氏夫妇,
有些叹息地道,
“我作为班主任,一直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林墨……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儿。”
盛路没见到过寒假时林墨当着大校长的面要跳楼的疯狂场面,但是通过开学这几个月林墨的状态,
以及前些日子的险些轻生。
做了二十年的班主任,盛路不可能察觉不到不正常。
可那天上午,
林氏夫妇,依旧处于暴怒中,
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关于自己女儿可能心理有问题的言论。
甚至,刘彩讽刺地道了盛路一句,
“她那就是惯的!!!”
“什么都给她最好的,还想不开?我看她是欠抽——!”
盛路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家长,强势、不准许孩子有半点儿偏航。
但林墨却恰恰不是那种喜欢按照规矩成长的小孩。
盛路本来已经不想管了,其实最开始接林墨进他的班级,在看到林墨那高的离谱的文科成绩以及差到深渊处的理科成绩,
他就已经知道了,林墨这个孩子,肯定是被逼过来,强行读理科。
有些家长啊,永远永远,都只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孩子身上,
从来不去问问,孩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跳楼的事情,盛路都已经要放养林墨。
事情出了,这对强势不可理喻的家长,
终于有了一丝可以裂开的缝隙。
盛路还是希望,林墨能好的。
林柏看起来很憔悴,
盛路来拜访时,意气风发的教授只剩下沧桑狼狈,他甚至都没精神去给盛老师倒一杯茶。盛路看到阴暗杂乱的大平层里,充满了压抑气息,女主人的房间紧紧关闭。
林柏颓废地坐在沙发上,后仰在靠背,一只手捏着眼睛,
一言不发。
盛路寒暄了几句,林教授只是“嗯嗯”回答他。
“林父亲,”盛路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叠学校诊所专门开导学生心理的大夫给他介绍的材料,
推到林柏面前的茶几上,
“这次我来,还是想要跟你们传达学校的一些话,”
“当然,这些话,也是我想要对你们夫妻二人说的——”
“你们,应该带林墨,”
“去看看、心理医生。”
林柏:“……我知道。”
“过些日子,墨墨愿意见我们了,我和她妈妈,就打算带她去看看……”
“不,不只是林墨,”盛路无比认真道,
“还有你和林墨的妈妈,你们夫妻两人。”
“……”
“有些时候……可能很多事情的根本原因,也不是全都出在孩子身上啊!”
林墨一直在段琛的家里住着。
段琛被他爹给暴打了一顿,数落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啊胆子怎么那么肥啊居然敢不顾性命去救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要是你俩当时都摔下去,现在搁不住已经到了天堂飘魂儿!!!”
“哦哦哦!”段琛已经听了这些话不下八百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余教授的脾气好果然只是对外人以及他老婆,
儿子果然就是从垃圾桶捡来的!
段琛用手指抵着耳朵,去厨房将余夫人新炖的红枣桂圆银耳汤盛了一碗。
用托盘端着,加了些蜜,
往二楼走。
余夫人很喜欢林墨,在知道了小丫头的事情后,也没怪罪她牵连了自己的儿子差点儿坠楼,
不仅准许小姑娘住在自己家里,还拿出自己多年珍藏的照顾虚弱女性身体的秘方,
亲自下厨,每天给林墨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段琛则是那个负责“送饭”的小苦力。
二楼最大的卧室在走廊尽头,之前是段琛的房间,林墨来了后,就让她住在那里,
段琛卷铺盖走人,灰溜溜去客房睡。
咚咚咚——
少年照例进门前先三敲门,一想到进自己的房间还要敲门请示,
段琛真恨不得直接踹了门将屋内躺着的女孩按在身下恶劣折腾!
里面一如往常,没人说话。
林墨自打来到他们家,就一句话都不曾开口说过。
段琛等待三秒,推门进入——
房间没有拉窗帘,
只插了一盏夜光灯。
段琛:“……”
他那从德国进口的一万八一只的限量版夜光灯啊……
寿命辣么短,
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开……
就这么、就这么……?
少年的心钻疼,但还是走上前去,轻轻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靠近黑色的床边,
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等林墨睡醒。
“咳咳……”
鼓成面包的被褥下,
传来几声微弱的咳嗽。
“段琛……”
林墨说道,
“我肚子好疼……”
眯着眼的少年,突然就直起身,靠了过去,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林墨从被子里,冒出脑袋,
说出了沉默了这么些天以来,第一句话,
“你的被子,被我弄脏了。”
段琛:“?”
弄脏了?
林墨:“……姨妈。”
段琛:“……”
林墨:“好多……而且,好像浸透到下面的褥子里了……”
段琛:“……”
“起床、下来!”
林墨:“对不起鸭……”
“对不起个头!”段琛吐了口气,掀开被子看到那通红一片,以及小姑娘身后的深色,
面无表情,
“我说了你不需要跟我说任何‘对不起’!”
林墨:“……”
段琛:“你下来刷牙洗脸,然后把粥喝了。红糖姜茶包在床头柜里就有,实在疼的厉害就自己去泡一包。”
“脏了的衣服换下来,”
林墨:“?”
段琛:“我去给你洗。”
林墨:“……鸭?”
段琛:“……”
“鸭你大爷!难道你是想穿着条血淋淋的裤子在我家悠逛一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