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建议”,
其实是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的。
她低着头,伸出手,抓了把苹果块,
一颗颗填入嘴里。
“嗯……”林墨咬着苹果,甘甜的汁水在嘴中炸开,
的确是,很甜啊……
“那我、明天就去跟语文老师说,”
“说我不去了。”
……
站起身离开大客厅那一刻,
林墨听到刘彩会心地跟林柏笑着说,
“墨墨真的是长大了,要换做小时候,这些话,她肯定听不明白,”
“又得闹得鸡犬不宁……”
晚上林墨躺在软软的枕头里,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又睡不着了。
屋外小客厅钟表每隔一小时发出微弱的咔哒声,林墨蒙着被子一个个数,
数过第七个,
她听到隔壁房间,林柏起床洗漱做饭的声音开始响起。
林柏做完了饭就会在五点四十准时叫林墨起床,林墨从床上翻下身子,捂着因为彻夜未眠而疼的厉害的额头,
很难受。
真的,很难受。
六点多的城市还未苏醒,天色也是朦胧的灰蓝。林柏飘飘悠悠开着车,行驶的马路上基本都是送高中生上学的车辆。
到校门口,林柏拉上手刹,对林墨很平常地说了句,
“墨墨,到学校了。”
林墨靠在副驾驶上的脸,
倒映在车玻璃窗里大大的眼睛,
突然,就滚动下两颗泪水。
林柏的声音瞬间紧张,
“墨墨,怎么了?怎么哭了?”
父亲的声音是真的温柔,但昨天发生的事情也是真的让林墨戳心窝子,林墨的眼泪哗啦哗啦一股脑地往外涌,
她一抽一抽,跟父亲断断续续道,
“爸爸,我、我我……”
“您能不能回去再跟妈妈说说啊,我真的很想去作文比赛。”
林墨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人在哭的厉害时,呼吸都是艰难的。林柏不是不心疼女儿,眼下刘彩不在,他也不想跟林墨板着脸,
“墨墨……你妈妈不也说让你考虑考虑嘛,利弊你妈妈她也都跟你说清楚了,我们做父母的也都是为了你好……”
“我妈那些‘商量商量’,哪一次是真的跟我商量!”林墨用面纸捂着鼻子,喊道,
“到最后都得按照她的意思来!不按照她意思来,她就会发火,到时候又都是我的错!”
“墨墨,”林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眼看时间卡紧,林墨耽误会儿倒不会迟到,但他回家晚了,刘彩肯定要问路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要不你先去上学,回头……爸爸再试试跟你妈妈说说?”
“……嗯。”林墨抽着鼻子,眼睛红成了兔子,这让做父亲的真的很心疼。
小姑娘背起书包,推开车门那一瞬间,扭过头来说道,
“爸爸,我真的……现在就剩下写作文这么一个喜欢的了。”
……
早自习段琛又没来。
林墨背了会儿英语,双眼一偏,便望向了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空。
教室的玻璃窗是分两块排面的,教室前面一大排,教室后半部一大排。中间用水泥墙隔断,大约一扇门那么宽的间隔。
林墨的目光从已经天亮了的城市高楼转到两大排玻璃中间夹着的墙壁前。
刷着白/粉的墙,被朝霞勾勒出金色的边框。
以前在三部,早自习林墨经常容易开小差,就会盯着那堵间隔墙。
墙里面,是什么呢?
空的吗?
如果有一天,上着上着课,会不会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吸入墙里面去?
然后从空着的墙缝间,头朝下笔直地掉入不知道多么长远的深渊中。
这些古怪的念头经常就跑到林墨的脑袋里,林墨甚至还联想到了掉下去的时候头是朝下的,那么头发也会跟着往下散呢还是受到风的阻力依旧跟肩膀一个方向。
可是除了作文,哪一科又会需要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脑袋泡泡呢。
林墨想着想着,不知道哪个小差的分叉点儿又牵扯到了林柏,早上父亲答应再去跟母亲说说情的场面又回荡在了她的脑海中。
那次被丢到爷爷家,最后一天晚上父亲来接她,
给她带了她最喜欢吃的汉堡包。
小姑娘蹲在床上,抱着面包大口大口地啃。
抬起头来某个瞬间,突然就看到——
林柏摘下眼镜,用镜框腿悄悄勾了一下眼角。
当时林墨不是很清楚,爸爸为什么会哭了。
其实这些年,林柏夹杂在她们母女间,
也很、辛苦吧……
林墨趴到桌子上,脸藏在胳膊间,
语文书的封皮散发着书包里香皂香包的气息,一串串钻入鼻子中。
眼眶突然开始泛酸,泪水在边角一圈圈,直打转。
真的……很想去作文大赛啊……
早自习一共五十分钟,后半段是语文。语文早读进行到一半,出去上厕所的厉儒严小心翼翼往座位上回,
突然就看到,坐在自己后面的女孩,用胳膊挡着脸,趴在课桌上,
肩膀似乎轻微地一起一伏。
“林、林墨……?”厉儒严坐回到位置上,碰了碰程南,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头,
半晌,很小心地问林墨,
“怎么了啊……?”
林墨抽了一下鼻子,一听就是哭了,但是却没抬头,依旧趴在胳膊间,
抬起来另一只手,胡乱摇晃了两下,
“没、没什么。”
“是、是家里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
大男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伤心难过的女孩子。有了上次画笑脸的教训,厉儒严不敢私自动作,只能和程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厉儒严嘴角往下一拉,程南伸出手指了指教室门外。
林墨没抬头,却也能感觉到前面刚刚坐下的男生,似乎再次起身,
跟值日班长说了些什么,很快离开。
前方的位置,好半天都没有回来的动静儿。
教室里的读书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在拼了命的地背着课文,因为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课,语文老师要检查预习课文的全文背诵。
这篇古诗林墨其实并没有全部背过的,还剩最后一段。本来林墨是打算今天早上来早自习将最后一段背过的,
现在可好,
提不起来精神。
林墨不敢像某些女生那样,一哭就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她在掉眼泪。
所以只有桌子上的课本、校服袖子湿了一大块,能彰显她很难过。
读书声把她微微抽泣的鼻音,压得严严实实。
可能人在难过的时候,眼泪哗啦哗啦流不尽的那一刻,就算最上面一层还夹杂着理智的神经指导着她不要让人注意到,
但从内心最深处,毕竟还是个孩子,
也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想要有人给她一丁点儿的安慰、温柔……
什么都没。
林墨微微翻了一下身子,将由于哭泣导致的不流通的鼻子从湿漉漉的袖子中冒出一小块。
然而就在她侧过去头、左边的眼睛睁开了望向窗户的方向那一瞬间,
一团又一团绿茸茸的小毛球,
突然一下子跳跃到了她的视线中。
那一个个绿色毛茸茸的小团子,顶端还冒出来两个胖胖的耳朵,
团子底部,用细长墨绿的杆支撑,
一个接连一个,笔直笔直地夹在两张桌子中间的缝隙间。
整整一排。
风一吹,顶着两只耳朵的大脑袋小兔叽开心地在两张书桌对接的中线上,
摇啊摇。
......
?
这是......什么?
林墨抬起头,
泪眼朦胧间——
就看到段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的教室。
坐在她身边,
低着头,很认真地拿起一根新鲜采摘的狗尾巴草。
在手里一个一个,
编织着毛绒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