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忽然就感觉到呼吸漏了半拍,胸口仿佛瞬间被堵住,眼睛涨开的酸,身边的人陆陆续续走出了电梯,外面的人涌入。
对面的段琛也看到了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阮萌喊了声“林墨?”,段琛抬起腿上前,
似乎想上来拉住林墨。
林墨死死盯着段琛手中的挂坠,段琛靠近,她突然躲开段琛伸上前来的手,
一股脑随着人群从电梯中跑了出去。
茫茫人海,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从五楼的逃生楼梯哒哒哒不停地跑,一口气跑到了商场外面。
楼外的夕阳已经飘在了两栋高楼之间,林墨跑着跑着,突然就感觉到小腹部一阵绞痛。
月初并不是她的例假期,林墨不能跑步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身体上有些不好。不知道从何时起,一旦剧烈跑步,她的小腹部就会出现异常的疼痛。
还会伴随鲜血的涌出。
绞痛带来的难受一下子将心里那丝难过给膨胀开,最后一班七路车叭叭叭按响了喇叭。林墨撑着膝盖在广场上喘了口气,泪水在眼眶打转。
身后突然传来男生的喊声,
“林墨!”
林墨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段琛居然追了出来,那条手链已经被他收起。林墨瞬间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傻瓜吧——
段琛大概察觉到了自己发现了他买张萱名字的手链吧,所以不想刺激她才收起来,好不容易找了个可以掩盖他其实喜欢张萱这件事的替身……
没等男生追上前,林墨头也不回地跑向公交站。
女孩是最后一个上了车的,林墨看着公交车上的门“咔嚓——”关闭,七路车歪歪扭扭开动。透过玻璃窗,林墨能看到男生喘着气追到了站台。
眼睛酸酸的,也不知道在难受什么。
*
七天的十月一很快就过完,在高压运转下一中能把国庆七天的假期全部放满也实属不易,这其实多亏了前几届有学生不满学校压榨高中生的假期,直接打电话告到了电视台,才换来往后这几年假期放的满当当。
都说假期末,一支笔一个晚上一份奇迹,全国都在上演开学恐怖片。但林墨却完全没有这种烦恼,早在一放假,林柏和刘彩两个人就已经对照着假期作业表,让林墨早早地把所有作业全部写完。
开学当天,高二就举行了第一次月考。段琛也来参加考试了,他们奥赛生九月底就已经进行完省复试,成绩还没出来,所以所有的奥赛生都回到了班级上课。
当然,早自习段琛肯定是不会来的。
早读一下,各科课代表先收作业。林墨让每一排靠左边的同学把他们那一排的语文作文收齐,大家忙手忙脚找着作业,可怜巴巴求情的嬉皮笑脸喊兄弟的比比皆是。
语文作业本来就收不齐,林墨也都习惯了,全班五十二个同学一共就收了二十三份作文本。她在琢磨该怎样跟语文老师请罪,阮萌抱着化学作业走到她跟前,调侃她,
“微博上最近不是很流行拿着十几本作业跟老师坦然说是全齐了嘛!”
从十月一一起出去玩后,阮萌和林墨两人就成为了朋友,这几天林墨有时候晚上会偷偷上网,跟阮萌聊得不亦乐乎,经常会给对方分享微博上搞笑的事情。
两人很默契地谁都没提段琛,阮萌在这方面向来很有分寸,林墨不说,她也不问,
就算心里有一万个问号。
林墨甩了甩手中的作文纸,哭丧着脸,
“我要是那么说,语文老师得打死我!”
她看了眼阮萌手中的化学练习册,满满当当,不禁悲哀地叹了口气。他们班化学作业向来交的整齐,谁让班主任是化学老师呢。
“你现在要交过去吗?”阮萌指了指林墨手中的作业。
林墨掂量了一下手中可怜的语文作业,寻思了片刻,叹声道,
“还是算了吧,第一场语文考完了我再送。估计到时候老师们正忙着切答题卡分题的,也顾不上假期作业,我就偷偷把咱班作业塞过去……”
两个人正说着话,讲台上突然传来班长的呼喊声,班长用力拍打着讲桌,扯着嗓子大喊着——
“来来来!交完作业的都开始收拾考场!”
“桌面都清理干净——桌洞朝外——地面扫干净不要留一片垃圾——”
阮萌抱着化学作业离开了林墨的位置,林墨将语文作业放到自己的柜子里,开始清理桌洞。一进入收拾考场,教室里更加乱了,有同学在说话还有同学在临阵抱佛脚背词语背古诗句。
一片混乱中,教室后门冷不丁传来一阵骚动。
似乎有女生喊了句——
“啊!段神!”
这一声一下子点燃了全班的热情,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活扭头往后门看去,女生们则更是直接离开座位围到了后门。
林墨半蹲在书桌前,听到那句“段琛”,正在往外搬书的手不知不觉顿住。
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
她抿起嘴,停住的手又开始继续收拾桌洞。没回头去看教室聚集的方向,
那个站在人群中最耀眼的少年。
段琛单肩背着书包,跟教室里的同学们打了招呼,杂七杂八的问题瞬间将他给淹没,他一个一个回答着,被人群拥簇着去教室前面公告栏里看了看自己的考场和考号。
“哎呀,段神这一来,楚紫涵好不容易坐上的第一宝座又要承让了!”
“呵,楚紫涵本来就不是第一啊!上次周考那只能说是捡了段神没来的便宜。人家段神哪一次不是坐年级第一的!”
“你快别这么说了,齐然你好歹跟楚紫涵是前后位吧,怎么能这么说你前桌呢!段神,这次又打算血洗哪几科的满分啊?”
“……”
段琛被应接不暇的谄媚围绕着,什么样的拍马屁声都有,但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
“没那么神,题目一难谁都不知道会考多少分。”
“切——”四周起哄,“大佬就谦虚吧!”
段琛提着书包就往最后一排走去,林墨低着头,突然感觉到了身边靠近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人似乎微微弯下腰来。
“要我帮你收拾吗?”
淡淡的嗓音在头顶散开,林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在说话。那天段琛站在电梯门口,手里攥着“Z”“X”字母块的画面越来越深入脑海,
像是一根针,在不断地搅弄着林墨的脊髓。
“……不用了。”
林墨避开身,在段琛蹲下来那一瞬间,站起身将自己的课桌与段琛的课桌拉开一本书宽的距离。
很刻意。
林墨转过身去背着书包就离开了教室,身后秋天的风吹起窗边淡蓝色的纱帘,沉甸甸的目光一直紧随在她身后。
下午的数学结束,大家回到自己的教室进行自习。林墨的课桌被填补到远离窗台的地方,段琛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两人之间,间隔了大半个教室的距离。
一放学,隐忍了一天的学霸们纷纷凑到段琛面前,拿着段琛的数学试卷对选择对填空,段琛的卷子早在数学考试结束时就已经被数学组的老师拿过去校对,肯定是满分。
答案对完,有的同学高兴有的人垂头丧气,还有人趴在段琛的桌子前,拦着段琛去吃饭的路,一定要让大神给他讲讲为什么最后一题选“C”。
林墨收拾好桌面,抱着水杯就要离开教室,她刻意绕过有讨论答案的聚堆,从教室的前门走了出去。
刚走到楼梯口,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
伴随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厉儒严与程南喊着“段神,走这么急干嘛”的声音也一并飘来。
林墨听到左手边,掠过一阵轻微的风,天蓝色的校服从后向前,与她平行,
段琛双手抄在口袋里,低头跟那些男生们说着话。
林墨往前走一步,他们也跟着往前走一个楼梯。
“哎!林墨!”厉儒严发现了一侧的人是林墨,跟她打招呼道,
“你回家吃饭吗?”
林墨一愣,脚下的步子放慢,
微微侧了一下脸,
就看到段琛深邃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嗯,嗯。”
林墨连忙转回头,微微咬了下嘴唇,说了声“我先走了,我爸还在等我”,
便飞快跑走。
身后还站在楼梯上的程南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脑袋,
“她在躲我们?”
“是啊,放假前还好好的。”厉儒严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用肩膀推了推立在墙边的段琛,
“琛哥,难得你拉着我们一起走北正门,我们一起去吃北正门那家‘乡邻米线’吧,他家肉放的特别多……”
段琛却回答,目光依旧望着林墨消失的楼梯口,
昂着下巴,微微眯了眯眼。
“琛哥?”
见男生不走,厉儒严也有些奇怪,晃晃段琛的胳膊,
“怎么了?”
“不是你着急赶出来干饭,还推了咱班那几个学霸跟你探讨题?怎么出来了却愣在这里了?”
段琛抿着嘴,浑身上下突然散发出一丝和平日里温文尔雅气质完全不符的戾气。厉儒严撞了两下被他的气场给吓到,不禁缩回手,连忙摆头道,
“段哥……我就是说说、说说……不是说你是干饭人哈……”
“没那个意思。”
半晌,
沉默许久的段琛终于开了口,双眼沉沉地抬头来,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对面缩着脑袋的男生,
“厉儒严,”
“嗯?!”
“你知道……要是惹了女孩子生气,该怎么哄吗?”
*
林墨其实假期里就已经想明白了,段琛这种级别的人,追他的女生那么多,漂亮的优秀的两样兼得的,想要什么样子的没有?
他对她的那些好,或许只是不经意间的随手一做。
也可能仅仅因为余教授的缘故。
她心里有那么点点难过,回家的那天晚上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帘外的光从漆黑转为透明,
等天亮了,新的太阳再次升起,
还没沉陷下去太多的情绪,也就随着那消失的黑夜,一点点变回了清澈透明。
林墨默默地对自己说,段琛不喜欢你、没什么难过的。
可到了学校,在见到穿着干净校服,衬衣领子在秋风阳光下立起来的少年。
她发现自己仍然没办法很平静地跟他对视。
林墨选择了悄悄保持距离。
所以她才会在段琛没事人似的来问她要不要帮着收拾桌子时,将课桌随着班长的指挥拉到遥远的靠墙一侧,
下楼时厉儒严对她打招呼,她看到男生深沉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睛,
她才会逃。
还没有太陷入,我保持距离,就可以了吧……
直到月考结束,林墨都没有跟段琛有任何交集。考试考完了,大家都要把桌子搬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
林墨一个人拖着桌子,慢吞吞回到了窗台最后一排,段琛早就坐在了靠窗户那边,正在低着头写公式。
四周围了一圈同学,都在让段琛给他们讲上午物理最后一道电场题电荷是怎么画圈圈的。
其中数张萱贴的最近,整个人差不多都要插进段琛的胳膊间。双手拉着桌子两侧,穿过层层人群看着被那么多人围绕的段琛,
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那个,”林墨双手拉着桌子,将书桌往那一堆人面前一推,不带任何表情地开口道,
“麻烦让一下。”
“这是我的位置。”
张萱听到林墨的声音,从段琛的桌面上抬起头来,眼睛中浮现出来一丝嗤笑。
大概是经历过上一次欺负阮萌时被班主任斥责的事情,张萱那飞扬跋扈的态度明显收敛了不少。她拉着自己的小姐妹暂且退开了林墨的位置,绕到阳台上又趴在窗户前跟段琛说话。
林墨把桌子拉到原本的地方,她能听到张萱在明目张胆地问段琛,同桌是不是很闷?
“哎呀没事的,反正月考结束,马上就要调位了!”
林墨的心里一阵堵,她将桌子跟段琛的桌子对齐,但空出一条间隙。一侧正在演草纸上跟前面男生讲解题目的段琛突然就停下了讲题的声音,
也不顾周围还有一圈人,抬起头来看了林墨一眼。
林墨没理会旁边人的目光,也没有去跟段琛说话,她放下书包,抬手拍了拍趴在前方正郁闷物理好像考的有些不太好的厉儒严,
“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的物理试卷啊?”
那天晚上第一节晚自习,段琛照例被数学组和物理组叫去改卷子,下了晚一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班里各科课代表已经将答案发了下去,林墨对完答案,又戳了戳厉儒严,问他几个物理题的答案。
厉儒严豪爽地跟林墨讲了题,林墨很认真地在听,题目讲到一半,就听到身后有人拍了把厉儒严的肩膀。
两人纷纷转头,看到张萱手里拎着几瓶刚从学校超市买回来的进口矿泉水,一瓶五六块钱那种,
笑盈盈地放到了段琛的桌子上。
“哎呀!厉哥!”
“讲题讲的很起劲儿啊!”
厉儒严一愣,林墨也跟着有些懵,不太理解张萱究竟想说什么。
张萱说是在对着厉儒严问话,但声音却大的整间教室都能听得见,她看了看厉儒严,又看了一眼林墨,大大咧咧问,
“厉儒严,你下午不还说自己物理考砸了吗!考砸了还给别的女生讲题?”
这句话一出,暧昧的含义再明显不过,周围人都望了过来,四处涌起一阵“哦哦哦~”的起哄声。
“厉儒严跟林墨~”
林墨其实很不喜欢这种玩笑,初中时因为被班里同学排斥,给她按“婊/子”的头号,同学们想要欺负哪个男生了,就会拿着林墨“婊/子”跟那个男生拉郎。
被“拉郎”了的男生自然羞耻不堪,大吼着“你才喜欢婊/子!你全家都喜欢婊/子!”,气汹汹地跟嘲笑他的同学打架去了。其余的同学也都是跟风看热闹,笑话的人离开,他们也就跟着散了。
徒留被当成侮辱专门形容词一样的林墨在教室一角,低着头,攥紧了衣服袖子。
眼泪都不敢往下流。
林墨咬了下嘴唇,将试卷从厉儒严手中拿了回来,低声说了句“谢谢”。
“我还是自己研究吧。”
大家一哄而散。
可流言这种事一旦传开,哪有那么容易就消散了。特别是张萱似乎有意无意间就到处传播,晚二一节课,她恨不得将厉儒严给林墨“贴心讲题”这件事给整个班里都说个遍。青春期的学生都对这些八卦异常感兴趣,东戳戳西瞅瞅,
恨不得目光锁在教室后角。
晚三,临近下课还有三分钟。
教室关闭的前门突然被人给推开,一阵风卷入教室里。虽说秋老虎还没彻底离开,但秋天到底是不比夏季,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
但这风里,似乎还夹杂着些许人为的冷淡。
有同学抬头,在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人那一瞬间,突然就大喊了起来——
“段神——段神把卷子给拿来了!”
一听到试卷分好,这简直比段琛人进教室还要炸锅。心里乱糟糟的林墨闻声,也跟着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