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嘉禾慌里慌张赶过来,一看是季云淮,喉头发堵,下意识跟他解释说,“月亮还没回来,我先给你把伤口处理了。”
季云淮下颌稍敛,听着她的话,不置可否。
戚嘉禾保持一贯的专业态度,建议道:“伤口感染发炎很容易引起发烧,你先查个体温。”
“好,麻烦你了。”此刻的季云淮神情很淡,目光凝沉,对他人的接触是不用说就能感受到的疏离与冷淡。
明显与他跟薄幸月待在一起的那股子气场不同。
体温计一查,戚嘉禾垂眸看了眼温度,显示的是三十八度五,必须得挂水打针的程度。
季云淮居然还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什么都没吐露。
也难怪前些时段连她都没能看出两人间的端倪。
“季队,你过去那边坐会儿,退完烧就好了。”戚嘉禾戴上口罩,准备给他备药打针。
……
结束了一天在外的救援,薄幸月回到医疗中心,眼皮都快黏到一起。
见薄幸月迈着沉重的步子回来,戚嘉禾停下正在写病历本的笔,出声说,“月亮,我给你拿了碗姜汤,好歹驱驱寒,免得生病了。”
薄幸月笑着接过:“好。”
姜汤入口,即使有点儿呛口,但着实让身体回暖不少。
“哦对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季队?”戚嘉禾坐在就诊台旁,撑着手肘,目光闪烁。
“季云淮……”
薄幸月顿了顿,有一瞬间的停滞,清清嗓子问,“他怎么了?”
戚嘉禾应声说:“我刚给他打完针,应该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
薄幸月抿着唇,喉头被灼得发疼,半个字都没说出口。
戚嘉禾啧啧两声,关切中长叹一口气:“每天救援这么辛苦,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啊……”
“外面还有姜汤吗?”薄幸月眉间蹙着,还没坐下,就已经要往外走了。
戚嘉禾摇手指了下,嘴角噙着一丝很淡的笑意:“有,就在救助点可以领。”
她不免在心中唏嘘,这两人可真是能别扭的……
挂水的这段时间里,季云淮本来是半阖着眼休息。
可身体松懈下来后,意识也被不清醒的梦境拖曳着,能听见外界的走动和交谈声,却困倦得掀不开眼皮。
在一个个纷繁的梦境里,他仿佛透过现在回溯到以前的时光。
手术室外,少年穿着单薄的校服,低眉敛目,额前的碎发遮住漆黑绝望的双眸。
只消一眼,便能知道他此刻的拮据。
医生说母亲的病在一轮又一轮的透析后只能换肾,而对当时只有十七岁的少年来说,面临的将是高昂的手术费。
他的喉头像卡着砂石,眼眶尽红,几乎是在祈求:“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医生的嗓音冰凉入骨:“如果不换肾,或者找不到合适的肾/源,你母亲的寿命……”
那时候,他连一丝光都看不见。
在最无能无力的年纪,生活永远在把他往地狱拖拽,万劫不复。
……
没隔几分钟,薄幸月又拿了一碗姜汤进来。
季云淮睡着的样子跟少年时期很像,静默又规矩。
男人靠在椅背上,唇线绷直,长腿敞着,似是地方太小,无处安放。
凑过去时,她能听到他发沉的呼吸声,鼻息间尽数是扑面而来的凛冽气息。
还没等薄幸月叫醒他,季云淮已经凭借军营中练就起来的反应能力醒过来,警觉地握住她的手腕。
哪怕是之前在北疆,出任务时睡在帐篷里,他也能保持绝对的清醒与理智,迅速分辨声音的方位。
薄幸月心头发颤,拿着的那碗姜汤差点泼洒出去。
一抬眸,她便看向那双乌黑深邃的眼,如同一汪深渊,压抑着克制的情绪。
季云淮松开了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温热的温度残留在指腹。
“我来给病号送姜汤。”她脸上的神色是一贯的不驯,扶稳盛满姜汤的碗后,递到他空闲的右手边。
兴许是生病了的原因,他回话时声音微哑:“谢谢。”
薄幸月站在他面前,殷红的唇沾染着些许水渍,话音温软:“你伤口感染发炎了,还是尽量等恢复好了再投入救援中,今晚我就在这里值班,需要什么可以随时找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来昨天给小朋友们查房时,小男孩说的那一句——
“等我长大了,就换我保护你们。”
季云淮眼神晦暗,眉目孤冷,看不出来是在思索什么。
“你在医院就是我的病人,你要相信,我也能保护你的。”她眉眼弯弯,眼尾上翘,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和轻松。
季云淮端起那碗姜汤喝完,不一会儿,身体的发热感很是明显。
在薄幸月转过身回到就诊台时,他才扯着唇角,胸腔震颤,笑意不甚明朗。
他的两瓶药快挂完了,拔完针后,季云淮没有停留,直愣愣往外走。
夜色浓稠,迎着呼啸的寒风,薄幸月在水池边碰到了方一朗。
方一朗摘下眼镜,眼底有浓重的黛色,见到是她,眼眸才明亮起来:“薄医生——”
其实他挺想学着戚嘉禾喊她月亮,但又压下心头的心思,想着先用礼貌的方式让她不反感再说。
薄幸月挽起白大褂的袖子,白皙的手腕处除了一道红痕,还有很明显的划痕伤,也不知道在白天的救援中怎么弄到的。
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手绝对是最重要的存在。
方一朗舔舔干涸的唇,心疼地问:“你手受伤了吗?”
说罢,差点握上她的手腕。
薄幸月无声无息往后退了一步,拒绝道:“小伤而已,太晚了,方医生先去忙吧。”
方一朗尴尬一笑,到底没说什么:“你要是需要,我那边有恢复的药膏。”
而后,薄幸月俯身,在水池边洗了把脸。
水珠顺着雪白的脖颈一路蜿蜒而下,埋没在锁骨处,再往下就消失不见了。
月色冷淡,照耀下来,只能看见那两道锁骨似月牙,水珠挂在上面,欲落未落。
季云淮当然看见了方一朗走过去的那一幕。
他神色沉沉,身姿挺拔利落,寒风中,军装加身,依旧像一棵矗立的青松。
男人手臂线条绷紧,青筋浮现。
渐渐地,理智在瓦解,最后悄声无息地崩塌。
跟方一朗擦肩而过时,季云淮的眸色闪过暴雨般的阴沉狠戾,蛮横中的狂野劲儿收敛不住,“别碰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方一朗愣神,许是被这般凛然的气场震慑住,光是看着他拧着眉头走过去。
身边没有人了,夜晚的小雨垂落在肩头。
薄幸月甩干手上的水渍,不待反应,人已经被强势的力道圈过去。
是熟悉的冷杉香味。
骨节分明的指节堪堪覆住她漂亮的眼眸,她的视线随之全然暗了下来。
不要让她看到。
他的卑劣。
他的妄想。
以及,他的情动。
……
薄幸月的心跳卡在嗓子眼里。
“季云淮……”她喊他的名字,娇俏也勾连起他心底最执念的渴望。
锁骨处传来一阵异样感,饶是再迟钝,也明了是他咬了过来。
牙齿磕在锁骨处,先是疼痛,后来则是铺天盖地的酥麻感。
拂过耳边的气息温热,他声线缱绻,让人几乎丧失抵抗力,“欠着的惩罚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