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来人宣读圣旨,其实这是正常的历史所有,因为明朝有规定,外府、州、县正佐,在内大小九卿之属员,皆常选官,选授迁除,一切由吏部。
而五府大臣及锦衣卫堂上官自陈候旨,“直省总兵官如之”。在内五府所属并直省卫所官,悉由巡视官及部官注送;在外都司、卫所官,由抚、按造册缴部。副参以下,千户以上,由都、布、按三司察注送抚,咨部考举题奏。锦衣卫管戎务者倍加严考,南、北镇抚次之。各卫所及地方守御并各都司隶巡抚者,例同。文武官虽然最终都必须由中央政府最终任命,但一般官员和地方官员具体考核任免在吏、兵部衙门,督抚、地方三司。其出面宣布任免自有各级官员,与宦官其实一分钱关系没有。按理来说,顶多是到了吏部和地方报备一下就可以了,不然全天下那么多官员,皇帝还要每个都要“招来觐见”吗?更加轮不到什么太监过来“宣读圣旨”。况且全国每年多少官员任免,全靠宦官宣谕,明代的宦官数量就是再打着滚儿往上翻倍大概也不够。所以,明代宦官出面宣旨的情况,绝大多数属于代皇帝日常传话、问事,间有奉旨出使和奉钦命传中旨。而以上情况都非定制,绝不会出现文艺作品中出现的凡事均为宦官出面宣旨的情况。大小九卿以及方面大僚出任补缺由廷推会推或者部推,五品以下由部选,哪怕是宰辅、冢宰、司农,嘉靖以后也多出敕推,也就是先封了官,然后“觐见”。
这次晏世轮搞的动静有点儿大,受到前年“澎湖海战”和葡萄牙红夷霸占澳门的影响,近年来朝廷对于欧洲人已经有了警惕,前几番斩倭寇、败红夷,已经引起了朝堂的注意,所以一经楚党人士在朝堂上运作,没出两个月,立即下达了“觐见”晏世轮的圣旨。现在的熹宗皇帝已经是病入膏肓,没几天活头了,但是阉党势力如日中天,虽与齐楚浙和东林诸党人士闹得不可开交,现楚党内举荐晏世轮为官(虽然只是正四品金乡卫指挥使指挥佥事),仍然受到他们的高度重视。因为一向以文人辈出的楚党,竟然有了强力的武官外援,虽然现在举荐为文官,但是其义弟仍在大员(台湾)有着一定影响。所以在各方的关注和妥协下,微妙的平衡出现了——即让晏世轮“觐见”,然后各方对其有个印象,看看是否能够拉拢?
这个官员觐见和各方的制衡制度,让晏世轮想到,这是不是民阿主的苗头?想当年明初的时候,中旨特简选官,尤其是选大官,在明朝受到的阻力一直比较大,明英宗想给徐世英一个“九卿堂上官坐”,结果被科道官骂得要死,丢下句“再有来人说,打光牙齿”,给徐世英随便授了个中书舍人。
类似的例子还有明宪宗,想把部推改成特简,结果刘璧好好地讽刺了他一顿。其实有明一代,文官和宦官一直在为自己分担更多皇权而斗争,双方互有胜负。而明代的文官制度在中国古代确实非常发达。这多好啊?皇帝都没有了“一言堂”的权威,不能不说类似“民阿主雏形”
但中国古代的所谓“民阿主雏形”,更像是制度层面上的,它的顺利执行依靠的是明君的存在,如果赶上武宗和熹宗这样的皇帝,什么制度全成了扯蛋,这种状况应该说一直持续到了今天。但明代“士气”相对高涨,读书进取的士人敢于当面谏争、批逆鳞的相对多,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抗拒干扰,以利制度的顺利执行而且在太宗之后,宗藩对中央和地方政治的干预能力弱。但到了清代,一是大兴文网,使士人“做诗都为稻梁谋”了,不关心也不敢参与政治议论和实践,皇权走到了集权的顶点。虽说“清谈误国”,但连谈都不谈了,就更没有出路了。曾经有人说,如果没有清军入关,中国可能更早进入民阿主时代,但历史是不能假设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清军没有入关,李闯真成了势,也未必不是新集权主义实践的开始。但是是否能够借鉴西方的经验呢?因为一旦将来扩大金乡军的影响和地盘,这将会是不得不面对的。
晏世轮从觐见制度这一点上来看,中国和西方是两个素无关系、互无影响的历史发展体系,硬要去这样比较,有点牵强。就像90年代之前中国“封建社会始于何时”的大争论一样没有意义。他不认为在当时的中国存在西方式“代议民阿主”的因素,将来的金乡军,定会管理地域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政府体系越来越庞大,政事越来越复杂……这些都要求分权,
清朝时的“惟以一人治天下”的理想不错,但正因为清世宗(雍正)非要实践这一理想,所以他在相对比较清心寡欲的情况下58岁就死了。以一人治天下的最好体现应该是朱元璋,而且相比雍正,老朱可完全说不上清心寡欲(七十岁还能生女儿),雍正五十八岁而死只能说是本身健康的问题(其实五十八岁在皇帝里面并不短命,明朝除开太祖太宗以外其他没一个皇帝比他命长)。
收起各种胡思乱想,晏世轮再次整理好着装和仪表,把圣旨珍重的收好。对着陈仁锡道,“明卿公,学生曾听思成吾兄言,明卿公文采斐然,而且关注边事,昔日‘宁前一线扼咽喉,壮士提刀孰与俦?山海当关蹲虎豹,肝肠如雪彻箜篌。精严壁垒云麾壮,吐纳天河楼橹稠。结发从征七十战,何愁李广不封侯?’可是道出了吾辈文人的拳拳之心,时常令学生热血沸腾啊”,千穿万穿,马匹不穿。这个陈仁锡应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与史可法相同,也是眼神坚定、温润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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