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四周一片寂静。
他清冷的哑声在空气中散开,像是要刺破桑白的耳膜。
桑白以为陆慎会强词夺理的解释,再不济也要黑脸,两人又会冷战,全然没想到会是这结果。
她本来有一肚子的话,他这么狠骂了自己她反而有点无话可骂。
她瞪着他,第一次在陆慎的眼里看见类似愧疚的情绪。
桑白泄了气似的:“算了,懒得再跟你说。”
两人缓缓往外走。
天色昏暗,一片寂静,不时天上还掠过只乌鸦发出凄凉枯哑的一声,陆慎有点浑身发毛。
他离桑白近了点:“你以前经常一个人待到这个点?”
桑白:“对啊。”
陆慎稍顿:“你不害怕吗?”
桑白扫他一眼:“怕什么,这里全是死人。”
又没人害她。
“……”
陆慎不自觉伸手牵住她衣角。
察觉到他动作,桑白默了下,突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是害怕吧?”
陆慎抿唇:“没。”
牵着她的衣角又多拽了点儿。
桑白快笑死了。
“那你既然不怕,这里空气这么好,我们再多走一会儿。”
“……”
陆慎声线发紧:“非得在墓地散步?”
桑白故意说:“我喜欢这里,风水好。”
“……”
陆慎顿住,像是有点无语。
实在是无法反驳风水好这句话。
默了几秒,陆慎一本正经地问:“真要在这里散?”
晦暗中,桑白看不清他神色,却觉得上衣已经快给他拖拽到底。
桑白笑抽,逗他:“那你说一句害怕,我们就不散了,怎么样?”
陆慎没应声。
她声音清脆,像黄莺、好听得很。
在一瞬间,陆慎福至心灵,伸手捏住她小拇指尖。
“桑桑,我怕。”
像个害怕的小孩子。
一个比她高一头的大男人,拖着她小拇指说害怕,这场景这么看怎么好笑。
她像长辈似的,肃然拍了拍陆慎的手背:“别怕,姐姐在——”
想趁机占他个便宜。
陆慎从善如流地用手臂圈住她肩膀:“那姐姐——好好保护我。”
“……”
桑白凌乱:“你吓傻了?”
“没有呢,姐姐。”
“……”
他怎么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样子。
桑白闭嘴了。
两人回到保姆车上,挨着坐在一起。
因他这一打岔,桑白沉郁的心情好了许多,想起来问他:“你当时到底为什么砍我角色?”
而且他本来还提前为她打了招呼,又不是为了文岚,还能有什么原因?
她实在想不出。
陆慎沉默下去。
他为人本就清高,不喜欢解释,他这身份也从来不需要解释太多,一个眼神底下的人自然多的是猜测他心思的,所以这习惯就成了痼疾。
他半天不说话,桑白用胳膊肘戳他一下:“不想说算了。”
有点生气的意思。
陆慎抓住她胳膊:“没不想说。”
他唇抿成一条直线,片刻后,他像是叹了口气,“我就是吃醋了。”
“?”
桑白懵了:“吃醋?吃谁的醋?”
她隐约想起来,那会儿他好像因为她晚上出去跟司禾喝酒生气了。
“但是你不是看到视频了吗?”桑白不解。
应该知道她跟司禾只是偶然遇见的吧?
那有什么醋可吃的?
陆慎淡声:“你对他笑。”
桑白:“……?”
陆慎很认真:“你还跟他说一直希望能再次合作,终于有机会了。”
“……”
桑白想破脑袋,也完全想不到错失长缨竟然会是这么一个鬼原因。
她惊了:“那不就是一句客套话,你跟别人谈生意难道就没说过这种话?”
陆慎淡声:“没。”
“……”
陆慎像是很计较:“更不会跟别人笑着说。”
桑白点点头:“难怪你破产。”
“……”
两人在外头吃完饭回到紫御华府,刚出电梯,陆慎就接到一个电话。
那头声音着急:“陆总,这个合同商业部分的内容真的是需要您今天就审阅完签字……”
陆慎掏出钥匙不慌不忙拧开门:“距离今天结束应该起码还有三个半小时。”
他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看了眼时间,“放心,一小时内你一定收的到结果。”
原来他是腾出工作的时间去陪她。
桑白垂睫。
进了门,陆慎照例弯腰帮桑白去拿拖鞋。
随着他弯腰的动作,绵柔白T恤舒展在他精瘦的背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弧度。
他手也捏在她脚腕上,似是要帮她换鞋。
桑白低头看他,闷声道:“要不算了。”
陆慎撩起眼皮:“什么算了?”
被他抓着的那只脚很不自在。
桑白把脚放进拖鞋里,尽量自然地说:“就是你以后不用做这些你不愿意做的活儿了,好好忙公司的事吧。”
陆慎问:“那我还能住这儿吗?”
桑白:“能,你住吧。”
反正这戏还剩二十多天就拍完,《醉清风》也谈好了,之后她就会转场去横店拍摄,没什么影响。
“知道了。”陆慎像是用气音发出声低笑,“不过——”
他稍顿一下,接着说,“我没不愿意。”
他轻轻握住她另外一只脚腕,装进拖鞋里。
“我挺喜欢伺候你的。”
空气仿佛在一刹那陷入安静。
他说那句话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且带着点心甘情愿的臣服意味。
桑白方才被他触碰过的脚腕肌肤那处忽然起了丝痒意,又有点灼热感。
她脸发烫,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以前怎么没见你喜欢伺候我。”
陆慎站起来,看着她,目光温和:“以前我不知道你喜欢被伺候。”
他稍顿,靠近她,补上句,“现在知道了。”
“……”
他的脸离她的只剩两寸距离。
屋里空调还没,气温一下子热起来。
桑白不敢跟他对视,稍稍推开他肩膀:“你不是有工作要忙。”
“不急。”陆慎帮她把外套脱下来挂好,“伺候完你再去。”
“……”
他慢条斯理地替桑白热了杯牛奶,才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脑开始看合同。
天气燥热,空调冷空气吹着。
偶尔传来几声键盘敲击的声音。
片刻后,陆慎挂着蓝牙耳机跟项目其他四个核心人事召开了一个临时的紧急会议:“4.2.1的规则明确清楚,我要准确的、可衡量的条件,还有——”
察觉到桑白戳了戳他小臂,他转头,“嗯?”
桑白最近已经习惯跟他在这种状态下说话,也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像往常一样闭了麦。
她说:“那我先洗澡睡了。”
陆慎顿了下。
桑白:“怎么?还有事?”
陆慎低声:“过来。”
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桑白老老实实地走了过来。
陆慎伸出大拇指,替她把唇角一小块淡淡地牛奶渍擦掉。
“去吧。”
桑白咬唇,她都说了要洗澡,他干嘛还多此一举。
她埋怨地看他一眼,扭头准备去卧室换衣服。
陆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刚说到哪儿了?”
蓝牙耳机里足足安静了10秒钟。
终于有人小声提醒他刚才的内容。
陆慎淡定地“嗯”了声,“继续。”
最近这阵子南城桑葚成熟。
陆慎去五环外谈生意,回来的路上看到有小贩在拍摄街道拐角处支一个小凳子摆摊。
南城中心管的严,陆慎好久没见过这种小摊,觉得新奇,又看到卖的是桑葚,立刻让司机停车,亲自下去买了两盒。
桑白回来后,就看见客厅里摆着一小盘已经洗好的黑紫色桑葚,颗粒饱满。
她走过去,惊喜地看着,“你买的桑葚吗?”
陆慎点头:“尝尝?”
桑白一脸纠结,想吃又不太敢的样子。
陆慎问:“你这什么表情?”
桑白:“吃这个手和舌头会有颜色,我明天还要拍戏呢。”
陆慎轻声:“少吃几颗有什么关系。”
这水果里嵌了他跟桑白的名字,他私心很想让桑白多吃一点,也许在吃某一颗的时候,她能想到这一点暧昧的念头。
他把盘子端在掌心,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捏起一个桑葚枝放到桑白唇边:“张嘴。”
桑白很小心地张开嘴唇,陆慎慢慢地把桑葚放进她口中,等她咬掉枝桠,把尾端扔进垃圾桶里。
桑葚已经完全熟透。
厚实的果肉在唇间溢开,清凉又甘甜。
桑白很满足地咽下去,很快又眼巴巴看着陆慎手里那盘桑葚,很是烦恼的样子。
陆慎眼里蕴了点笑意:“想吃?”
桑白点头。
陆慎愉悦道:“那我喂你,你手就不会脏了。”
桑白:“可是还有舌头。”
陆慎:“漱口就好了。”
桑白眼睛一亮:“可以吗?”
陆慎:“你可以再吃几个试试。”
这提议几乎是瞬间就说服桑白。
她又吃了三四颗桑葚,跑去浴室漱口,发现这方法居然真的管用。
这下她毫无负担之心,惬意地坐在在沙发上让陆慎投喂。
他倒是很有耐心,坐在她旁边,把一颗颗桑葚慢条斯理地喂给她。
他手指干净又修长,捏着桑葚的样子画面竟让她生出一种艺术感。
她看他:“你自己也吃啊。”
陆慎说好。
这样她一颗,他一颗,很是公平。
陆慎斯文,吃桑葚的时候嘴巴动的幅度很小,鼻梁上那副极细的黑色磨砂镜框纹丝不动,嘴唇颜色也如常,只有两只手的指尖染上一点黑紫色。